约他真的是天资聪颖非凡,起先还是囫囵吞枣的经书,不过些日子便也读得熟烂,顺利的过了童子试的关。接着被贾政亲自指教、众清客把关的豪华教学阵容支着成天到晚便是做八股,连睡梦里都在破题,居然就这么锻炼出了一手经义详明的文章。虽还未达到进士的水准,总的来说考个举人是没问题了——只是几十天下来,竟是一首诗都没做出来,想一想便觉辛酸。等到他从秋闱的考场里爬出来,更是几乎去了半条命。
到底是亲父子,看着他往日润白如满月的小脸惨白惨白的,本来服帖的衣服坐得皱成了一团,两只本应顾盼若笑的眼睛困得几乎要粘在一起,贾政还是颇觉心疼,难得大发慈悲的允了他两日假在家休息。宝玉连开心都来不及开心一下,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便是连早饭都是赖在床上吃的。直到接到探春的帖子,他方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让丫鬟们帮他穿衣:“这园子里早该起个社了,素日竟没人记得起来!到底还是三妹妹有心!”
他飞蹿了去秋爽斋,其他姐妹却早来了,黛玉正与迎春下棋,见他来只微微点头以示招呼,便又重新转回了棋盘。宝玉见状,一团热辣辣的兴头便似被泼了一杯冰水一般的矮了一截。自当日出口唐突了她,林妹妹便不怎么愿意和他说话了。总归是他心中有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寻了探春与惜春说话。不一时李纨亦至,自荐为诗社掌坛,黛玉又提议每人给自己拟一个雅号出来,一时李纨叫了稻香老农,探春成了蕉下客,二人又给宝钗与黛玉拟了蘅芜君、潇湘妃子的别号。迎春与惜春文采有限,有些拟不出来,宝钗便随她们所居的屋子起名,迎春住在紫菱洲,惜春住在藕香榭,便一个叫菱洲,一个名藕榭。
“那我呢那我呢?好歹给我也想一个啊。”见他们不一时就商议完了,宝玉笑道。
“你么……”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他,各个笑得满是调侃之意。
李纨:“绛洞花主?”
宝玉:“那是小时候混着玩的。”
宝钗:“无事忙?”
探春:“宝姐姐这回可错了,他现在哪里是无事忙,分明是个无事不忙才对!”
宝钗:“失敬失敬,我只记得寻从前根基,倒把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话忘了。天下最难得的是富贵,最难寻的是闲散,你如今是身在富贵,心慕闲散,便叫‘富贵散人’好不好?虽眼下不能得,总归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说得众女一齐笑了起来,宝玉本待叹气,瞥见黛玉以团扇遮面,仅露出的上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不由也跟着笑了:“横竖我的号多得很,大家随便叫吧。”他这么一副包子样,大家反倒不好继续取笑。到底还是黛玉开了口:“混叫也是不好,他住在怡红院,便叫怡红公子好了。”
宝玉连忙点头。
至此众人议定了别号,正待商议作诗的事,便见贾政身边的小厮来叫:“二爷快些收拾了出去吧,二老爷叫你!”宝玉登时脸刷的一下白了,磕磕绊绊的说:“说好的今儿放我假的,怎么……”
李纨道:“想是临时遇了事,非你不可,才特指了人来叫你出去。快去吧,别叫老爷等久了。”
宝钗也催道:“姨夫找你定是有正经事的,你快出去吧,若叫他等得久了,回头听到你是在和我们混玩误了事,才叫不好呢。”
宝玉一听有理,当下连磨蹭也不敢磨蹭一下,连忙利利索索的出去了。黛玉虽为避嫌计,总不肯搭理宝玉,但她知道贾政并非出尔反尔之人,既答应了放宝玉一天假,便等闲不会叫出他去,如此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心中也不由担忧纳闷了一回。
紫檀堡。
几间瓦屋后的空地上,石锁、石墩、箭靶错落摆放,旁设兵器架,上面挂着十八般兵器。十来个壮汉各拿一条哨棒,三五成对,一声不吭的互相喂着招。不似街头卖艺者的花哨,他们的招式看去极为简单,却极为有力,舞起来虎虎生风。日光炎炎,晒得他们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身上往下滚,却愣是闭口不作声的练习着,没有一人露出懈怠之色。
空地边上有一棵大柳树,投下大片大片的浓荫,设了一张躺椅,上面卧着一名少年。炙白的阳光经过树叶的过滤,将柔凉的光斑旋转在他的面容上,少年抱胸而眠,在一片静谧中睡得煞是舒坦。
过了会儿,不知哪里飞来一只黄莺儿,大约是飞得倦了,试探着落在了树梢上,转动着鹅黄的小脑袋瞅了瞅下方安然高卧的少年,忽然像是遭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将自己炸成了一颗黄橙橙的毛球,不要命的扇动翅膀蹿到了空地另一侧的箭靶上,撑着脖子胡乱的蹦跶着,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惊啼。
壮汉们动作未停,却齐齐露出了“哪里来的呆鸟在找死”的目光。
其实黄莺的啼声还算悦耳,无奈听在被打搅睡眠的人的耳里,其嘈杂程度便与苍蝇蚊子的嗡鸣不分上下,特别是在此人还生了一双敏锐到不合常理的耳朵的时候。
少年眉心皱出了一条细微的折痕。躺椅之旁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了一把□□,又有几支拗去了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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