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愚接至永州后,范念德未换衣服便匆匆过来拜谒。没让这位大宋最后的脊梁折戟在衡州,这是李伯言来到这个世道上,良心唯一能够宽慰的一次。
赵汝愚若是一死,意味着韩侂胄再也无旗鼓相当的对手,南宋这条破船,会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只要赵汝愚活着,朱大神、留正、周必大,这些能人贤者尚有一息喘息的机会,党禁之风,才会有所转机。
范念德与赵汝愚促膝长谈许久,才缓缓出来,见到李伯言、范钦等人正在庭院等候着,便唤了进来。
“大郎,这次老朽欠你一个人情,赵相公能安然归来,范某不胜感激,请受老朽一拜”
李伯言忙扶起老范,笑道:“范公还与我客气如今赵相公安然无恙,便是小子最大的荣幸了。”
赵汝愚叹道:“老夫残躯一具,上不能报效社稷,下不能自食其力,还要劳烦诸位费心费力,实在心中有愧。”
范念德忙劝慰道:“赵相公莫要气馁,韩侂胄懵逼圣听,相信官家终会念及您的功绩,重回中枢的。”
“不可能了。如今满朝皆是韩党之人,言路把持,就就连仲至公、子充公这样的三朝元老都被构陷成罪魁祸首,官家若是念及功劳,岂会让韩侂胄如此胡作非为”
李伯言算是听明白了,如今宁宗将这些理学儒士一竿子撸了个光,很明显的就是器重韩侂胄这个外戚。赵汝愚即便是再回中枢,恐怕也会被这群人弄得心力憔悴。
“赵相公,辞官吧。”
赵汝愚还在惆怅,范念德还在安慰。
这个时候,李伯言的一句辞官,让两人都震惊了。
“辞官”
“大郎,莫要胡闹”
李伯言看向迷惑的赵汝愚,坚定地说道:“对,辞官。”
范念德瞪了眼李伯言,道:“大郎莫要再提辞官一事了。如今朝局动乱,韩党一手遮天,官家未撤赵相公的官职,就是留有一线生机,一旦主动辞官,你让朝中还在坚守阵线,与韩党抗争的同僚如何办”
“伯言,老夫多问一句,为何要劝老夫辞官”
李伯言这些日子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如何能够拯救大宋,任其发展,按照历史的演变,那么几十年后,崖山海战,此后百年沉沦,再等汉人执掌江山,然后满清入关、列强入侵等等,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试图改变什么。
“敢问赵相公,所因何事而罢相”
“节夫进谗,宗室居相位不利社稷。”
李伯言摇头,道:“此非症结。若官家听信此言,当初您也入不了中枢,更加不可能官居右相。症结之关键,在于您跟晦翁推崇的理学,是否是伪学。”
“伯言,此话好生荒唐汝尚未进学,更加不晓得何为理,何为学,如此大言不惭,在赵相公面前探讨真伪,难免贻笑大方了。”若是一般的后生,在他们俩个大儒面前卖弄学问,早就被范念德轰出去了,不过看在李伯言刚刚救了赵汝愚的面子上,他才刻意压住了火气。
“范公、赵公,多有得罪。不过晚生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晦翁昔日也曾给官家授课,为何韩党框定伪逆之学时,连晦翁都落职罢祠了呢”
赵汝愚眯缝着眼,说道:“那是孝宗不喜,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有所恶,下必驱之理学乃无数先贤继往开来,不断摸索而来,岂会是伪学”
“就是,遥想当年,吾跟随晦翁,在岳麓,晦翁与张敬夫会讲,听者数千人,那场面,晦翁讲之精妙之处,众士子无不欢欣鼓舞,岂会是伪学”
这就是李伯言无奈的地方,朱大神是什么人物,那是大成殿十二人之一,忽悠天王级别的人物,走入了他的理论体系,不说把你忽悠瘸了,至少把你忽悠服了。
“在下不是要跟赵公、范公争辩什么。既然党禁的症结在于伪学之说,那么解决这个问题,党禁不久自然而然的解除了吗”
“谈何容易”
李伯言深吸一口气,回道:“非常容易。”这是他酝酿已久的话,不仅仅为了这些受党禁连累的老人们,更是为了此后几百年的个人价值观
赵汝愚跟范念德一脸疑惑地看着李伯言,边上的范钦更是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的疯了,大郎是真的疯了。跟俩儒学大佬谈理学,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钱庄门口卖假钞嘛
赵汝愚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觉得非常容易四个字,听着怎么就特别有讽刺意味呢。
“怎个容易法,你不妨说来听听。”
“赵相公”范念德欲言又止。
李伯言缓缓道:“赵相辞官,重立新学。”
“辞官著学”
“没有错。辞官,乃是态度。立学,乃是路径。”
赵汝愚捋须道:“老夫在朝一日,尚有回旋余地,韩党也会有所忌惮。若是真辞了官,还如何替大宋鞠躬尽瘁、替官家分忧”
“赵相公,说句难听的,您觉得单凭您一人,能救得了大宋吗”
“伯言,这话过了。”
赵汝愚目含精光,直言不讳道:“老朽一人,当然难以匡扶社稷,但若是连老朽都急流勇退,你让朝堂上的那些忠诚之士,如何坚守”
李伯言沉默片刻,又问道:“那试问赵相公,您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我”
“您的身体,您的精力,还能够再知几州这次大难不死,若是再不急流勇退,难保韩侂胄不会调您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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