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的,经常有尼姑从山上挑水采果下来,或者出门化斋。我直直进了寺门,往小奶奶的早课间走。小奶奶见我来了,很是惊奇。她脱下棕黑色的袈袍,细细叠好,找出一个坐垫,示意我坐下。我叫了一声小奶奶,然后将画卷递给她,她一打开,脸色极僵,问我:“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这个女人追着我,先是给我金元宝,后来又跳了地铁。”我说完,想了想,又将最近发生的奇怪事对小奶奶全盘托出,但没有仔细说幼清的事。
小奶奶右手虎口处挂着串珠,淡淡对我说:“怕是你从那庙里招来了庙鬼。”
“什么庙鬼?”
“就是你之前和你那个朋友去庙里,不是转身时,你听到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吗?那就是庙里的庙鬼。你朋友在庙外喊你的小名九儿,被那庙鬼听了去,就在你俩转身的时候喊你们,想跟着你们一起出庙去。”
我听得汗毛竖起,赶紧问小奶奶:“那它到底有没有跟我们一起出去?”
“你不是说,你俩没有回头吗?如果没回头,就是没事。”
“那如果我回头了呢?”
“如果你回头了,它就能跟着你一起出庙。这些庙鬼,都是庙里的泥坯所化,大庙里日日超度,这些鬼魂顷刻就灰飞烟灭,小庙里超度的日子少,鬼魂也就有了游荡的时间。”
“那庙鬼就是白无常、黑无常吗?”
“不是”,小奶奶摇摇头,“你们去的是庙里的阴世间殿,里面有黑无常、白无常和阎王爷的坐像,坐像只是坐像,就算真的来了黑白无常,那也是不会随意嬉闹、唤人姓名的。可惜就可惜在,小庙年久无人超度,黑白无常的泥像有灵气,那些山间刚刚化形的野鬼没个固定的形状,就贪了泥坐像的坯子去;不过,这些野鬼一旦进了阴世间的殿内,因为门封的关系,根本出不来,只能一直在殿内游荡、固形,等待机会。若是撞上个冤大头,比如你和幼清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它们便能栖身在你们身上,跟着你们去到青天白日下。”
“那它们跟着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傻丫头,好处多了去了,野鬼都是野性子,贪玩得很,先是想尽办法吓吓你,试着驯服你,然后就让你去帮它办事。它一边借着你的身体逃离阴间的追捕,一边在这阳世间为所欲为。野鬼都是欺软怕硬的性子,你越是怕它,它越要捉弄你。”
我突然想起曾经在《聊斋》里读过的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个秀才突遇一黑面妇,想与之云雨,秀才觉得那夫人实在丑陋,不从,结果便遇上了一溜的破事儿,又是上吊又是被胁迫投河,皆非他所愿,直到有个武士呵斥着、拿了锁链拖走了黑面妇,秀才才逐渐好转。那妇人,便是城隍庙里的泥坯所化,也是一只庙鬼。
就在我出神的片刻,小奶奶捏着画卷的一角靠近燃烛,纸碰了火,立刻升起黑烟。小奶奶缓缓翻动着画纸,火光掩映在她充满皱纹的脸上,竟让我生出一种岁月更迭的流逝感。小奶奶淡淡说:“你画像中所画的女子,是魖,这种鬼怪,让人丢失钱财。你是个好孩子,并没有贪心去拾她手中的元宝,你若是在梦里贪心一些,她便会牢牢跟着你,给你变出更多更大的元宝,你手里拿不下,她便塞进你的衣袖里,若是衣袖里也藏不下,她便塞进你的嘴里,让你吞金而亡。”
我一时间沉浸在小奶奶的话中,除了怖怕,也颇觉讽刺,我问:“那它难不成还能弄死我?只是在梦里而已,说到底,这些都是迷信。”
小奶奶伸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眉色一拧:“万事万物都有它的缘法,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你千万不能以一种嘲笑的心态来对待这些事。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不要多话。如果你相信,你就按着规矩来。我觉得,你妈就是太宠你,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听到小奶奶提我妈,我鼻子一酸,说:“人都走了。”
小奶奶叹了一口气,拿眼风刮了我一下,说:“九儿啊,奶奶给你一个护身符,你带在身边,晚上就不怕这些妖魔鬼怪了。”
我一听是护身符,精神头立刻就来了,“护身符?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这符可贵着呢,我们庙里卖两百六十元一个。”奶奶从课间的案头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盒子,一打开,我就傻眼了,盒子里头躺着一个带红穗的。
“奶奶,你这个护身符和之前报刊老头预备卖给我的一模一!”
小奶奶哼了一声:“这方圆百八十里的护身符,哪一个不是从我们这里开过光再拿去卖的?有什么可稀奇的。”
我诺诺点头,立刻将那长线红穗的护身符挂在脖子上,小奶奶撇了撇我衣服上的灰,说:“等下别下山了,晚上山路不好走,也没有车,你就在我这儿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奶奶,我能在您这儿住个把个月么?奶奶,我胆子特别小,我害怕,晚上一个人睡不着。”我央求道。
“那你那条大白狗呢?你不要它啦?”小奶奶一句话就把我拉回了现实,得,都忘了我自己铲屎官的身份了。
长青寺建在山里,日夜温差特别大,小奶奶的客间里有一床月白被褥,是专门给留宿的女施主用的,我将它捧了来,摊在院外的竹竿架子上。小奶奶见我如此,笑起来:“哟,果然不拿我这儿当外人,连晚上的被褥都晒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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