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起来。
她脑子里飞快理着条条线索,判断每一种可能性。珍珠是不会有动机害她的,她一个普通奴婢,这么多年一直谨慎当差,害自己的主子对她没有任何好处。韩林儿也是没有动机的,不管从感情上还是利害上,他们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正是因此她才从来不曾怀疑过。
除非……
既然他们不会有动机,那么只能是受命。这宫中,有谁能让珍珠听话,又能让最忠诚的韩林儿也闭嘴,让她身边所有人都装聋作哑,缄口不言呢。
谁有这个能力。
这个问题,答案几乎是唯一的。
连太后也没有这个能力。
别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世上能让韩林儿闭嘴的只有一个人。
如果杨信所说,包括她这眼前的一切推断都属实,那么,一切过程和事实都不言而喻了。
她从不愿往这方面想,也从不敢往这方面想,哪怕心中再怀疑,她也努力把自己拽回来。
不能这样想,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宁愿不去想,宁愿不知道。尽管真相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只要稍微一探究,就能得知,但她不愿去探。
她一直竭力逃避思考。
杨信看到她两眼痴怔的表情,知道她相信了。
他一时有点同情她。
你真心待别人,别人不见得真心待你。你以为你们感情深,他不会欺骗你不会害你,那是你以为的呢,他可不这么以为。你是皇后身份尊贵,他自然要千方百计的讨好你,给你甜言蜜语,骗你相信。而究竟心里怎么想的,哪能让你知道呢?主子终归是主子,奴婢终归是奴婢,人的关系牵扯到利害,多少就要掩藏真心了。宫里个个都是人精,谁还不会虚与委蛇了?互相道起来都是姐姐妹妹,兄弟朋友,你还真当那就是你亲姐姐亲妹妹亲兄弟亲朋友了?
哪怕他真为你冲进火里送了命,也不能证明他对你是真心。你是主子,你死了他也得没命,重赏当前,谁都可能悍不畏死。给他万户侯,他也能豁出命去干。也许有真心吧,但这二者并非是一定挂钩,人心是很复杂的,不是非善即恶非敌即友,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过徘徊在这条线的中间,不好不坏不伦不类。年轻单纯的皇后,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杨信说:“娘娘若想传唤那人,小人可以立刻让他入宫。”
皇后声音有些飘渺了,说:“你先退下吧。”
杨信退下了。
冯凭手扶着额头,靠在榻上。她感觉很累,很疲惫,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打不起精神来。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她沉湎了半天,感到腰酸背疼,头痛欲裂,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她抬起头,怔怔看着那插在白净瓷瓶的梅花。
她难受了很久,躺在榻上,肚子有点疼。她蜷缩了身体躺着,躺了一整个下午,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感觉很奇怪,平常她但有一点不适,珍珠和韩林儿就过来了,她现在躺了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不过来呢。
她闭眼,困倦卧着,有太监过来传话。是太华殿那边的,进来看皇后在榻上躺着,精神萎靡,很惊讶:“娘娘可是身体不舒服?怎不请御医来啊?”
冯凭听声音便知道是拓拔叡那边的人。她眼睛没睁,有气无力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太监说:“皇上方用晚饭,没见到娘娘,所以寻娘娘到太华殿。”
太监说完这话,探着腰,观察着皇后的神情,等着她回复。然而皇后一言不发,好像没听到似的,太监等了半天没声,看她眼睛闭着,几乎怀疑她睡着了,刚打算要试探地再问一句,皇后疲倦地出了声:“跟皇上说,我身体不舒服,今日不去了。”
太监得了话,便依言去回了。
那边拓拔叡,因为一天没见到她人影,到晚上她还没出现,觉得有些奇怪反常,所以差人去问。得到这样一句意味古怪的回答,他默了半天,也没有说什么。
当天晚上,拓拔叡没有吃东西。
李贤看出他心情不好,连晚饭都没有吃,一个人坐在榻上,看那小太监演傀儡,一直演到深夜。
平常有皇后陪她,今夜皇后没有来陪,他看起来有点孤独。他现在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了,哪怕是日常吩咐,他也极少开口。皇后在时,都是皇后吩咐人做事,或者李贤上去问他。问他个几十句,他只是点头摇头,间或地说几个字。李贤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说话了。
李贤看他这样,心里有点难受,又帮不得什么。到夜里的时候,他还没有睡,在那辉煌的烛光下枯坐,反复地看那已经演了一百遍的傀儡戏。李贤担心他身体,又送来夜宵,劝他进夜宵。
拓拔叡困了,问道:“皇后今晚还来吗?”
李贤有些尴尬:“皇后先前已经说了今晚不来了。”李贤看他孤单:“要不臣再去问问。”
拓拔叡说:“你去问问吧。”
李贤无可奈何,只得亲自往崇政殿去求见皇后。冯凭见李贤又来,知道是拓拔叡的授意。她想打起精神来,忘掉脑子里的念头,去陪他休息,等明日醒来,这一切就当是做梦了,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想过。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只会让人难受,忘了杨信说的话,不要再想了。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只是身体像陷在沼泽泥潭里,不听她的使唤。
她感觉很痛苦,剥皮抽筋,锥心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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