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珍满脸讶然,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嘴。李阐的表情显然已经懂了,他冲文珍轻轻的点了点头。
文珍在镇岳宫内又拽着李阐的袖子哭了一场,才肿着眼睛被陈抟送下山去。李阐将那包袱抱进屋内,最上面包着的是那些糕点,下面是两套衣物,最底下的小布包里放着笔墨纸砚与几本他最近在读的书,他枯坐着看了会这些王府旧物,长叹一声,起身去换衣物。
身上这一套灰色道袍是那日和白帝修完功法之后李阐在床头看见的,他自己原本那一套衣服因为沾满了血污泥渍,早已看不出本色,自那日后就没再见过。身上的道袍却又有些偏小,让他时时觉得掣肘,今日文珍上山可算救了他一时之急,但以后呢?他甚至没办法想下去。
白帝进屋时,李阐刚换好中衣,猛然回头,白帝仍是一脸雷打不动的坦然模样,李阐却莫名的脸开始发烧。但显然白帝并不是冲着他而来,只是背对着他立于桌前,盯着那包糕点。
李阐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口道:“你……要不要尝尝我王府的手艺?”
果然见白帝点了点头,拣出一只麻团送到嘴边,咬开看了看馅心,才放心了似的又吃了一口。李阐在床边坐下,看着白帝的背影,突然说:“其实我母妃喜欢做这些东西。”
白帝转过身来看着他,指尖还拿着那枚吃了一半的麻团,李阐笑了笑,看着地板上的金砖,接着说:“但我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他抬眼看着白帝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知道是哪天,对不对?”
6)
十五年前,李阐的祖父,圣神章武孝皇帝驾崩的那个雪夜,李阐曾经在大明宫做过一个梦。那个梦过于痛苦漫长,这使得他在醒来后完全忘记了梦中所见,更是惊异的发现自己竟然身在终南山楼观台之上。
周围皆是生面孔,自小服侍他的婢女内侍n_ai妈则一概不见踪影,而自己被金吾卫严密监视。七岁的李阐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在白天强撑着不动声色,只敢在夜里蒙着被子痛哭。半个月后他在回京路上接到受封的旨意,随同而来的,还有自己母妃的噩耗。
更是在那一日,他才知道自己当日所有的随侍在半月前已经悉数被处以极刑,很显然,有人想他们口中得到些什么。
这件事成为李阐心中的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他一直想弄明白那夜在大明宫内,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独活之人,他很难不将这一切的错归究在自己身上。他想找到答案,但宫中老人讳莫如深,他父皇更是直到驾崩都未再召见过他。
自从他的哥哥一个又一个的登上皇位,这个在宫中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李阐在拼凑与还原出真相后已经无力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哀。
不过两百年前,杨家最后一任皇帝被近臣先鸩后缢,惨死于含凉殿前。死前以布为席,焚香拜佛,只望来生不复生于帝王家。讽刺的是,对于夺了杨家天下的李氏大部分皇族来说,横死前最后的心愿大抵也是如此罢了。那个朝南而尊的宝座之是用多少白骨堆砌起来的,没人能数清。更有人为了这个位置,不惜摒弃父子纲常,兄弟人伦,更有数不清的人为之陪葬。他突然明白了曾经在大明宫中服侍过自己父亲的老奴对他说过的话,执念太过如结网自缚,终归要伤人伤己。
然而李阐早已顾不得这许多,他今日所处境地,与十五年前又有何不同?他如今反而想问,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李阐看向白帝,眉目间尽是痛苦的神色,“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父亲与宦官合谋毒死了他的祖父,坐上了大唐的皇位。这本应该是个秘密,但李阐那夜梦魇,口中所说的“胡话”却正戳中他父皇心中隐秘。宫人皆数遭难,母妃不惜自戕以求保他一命,这一切在李阐领悟到真相后全都变成他身上卸不掉的重压,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开解自己,然而一场长安血案,又将这一切痛苦翻倍诸加于己身,既然求死不得,他也只能伴着这些痛苦而生,但难免想要问一问眼前的神仙,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白帝将手中的麻团放在桌上,定睛看了看他,转身便走。李阐看着他走到院中,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等什么,过了良久,李阐突然领悟了他的意思,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镇岳宫,沿着下山的石阶拐过山坳,眼前出现了一条另一条道路,和莲潭是相反的方向。李阐此时才明白自己被困的真相,感念之余难免疑惑,自己又是何德何能,得这神仙一次次相救?
那条石道在山中蜿蜒,很快地势愈加险峻。前面的神仙走的如履平地,山巅之上,峰势岌岌,云亘百里,李阐难免被着奇峻的风景吸引,两人走走停停,直至站在一处石台前。
那石台三面皆空,是块凸起与峭壁的山石,一旁的岩体上刻有“五云峰”三个大字,李阐站在这里,突然明白了白帝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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