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面色涨红,却目光未动。她没想杀他,只是想伤了他的腿好趁机退走,没想到他反应太快,手一缩时那刀已到了他胸前。不过,她想伤他是事实,所以她不辩解。
少女盯着男子,分明已虚弱无力,那双眸子却依旧含着倔强,只是对视,他便能看清她不打算辩解,亦不打算求饶。
那倔强烧了他的心,灼了他的神智,他忽然手一松,往上一送,捏了她的下颌,俯下头去!
月色忽然变得柔暖,风也浅柔,那是一道他从未开启过的风景,仿佛见竹林幽幽,清溪潺潺,有鱼儿在溪中游窜,那般柔软。他恣意追逐,恣意翻搅,似要将那忽然离去,那不知归期,那摧刀相向,那一腔痛了他乱了他的不知名的情绪都还给她。
暮青惊住,鼻息唇齿皆是淡淡的松香气,那香淡雅,却似狂风暴雨卷入林,她在那狂风里单薄难立,只得随风飘摇,体会着吹打零落的肆虐。
月色很柔,林中似也多了香甜的气息,他与她的交锋却在这柔和之外,似细碎波光,凌乱。
那凌乱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只知山林深远,清风送来,他拥她入怀,不见容颜,只闻痛声,“为何如此?”
暮青猛地一醒,“步惜欢!你发什么疯!”
她将他推开,眸中窜起怒火,灼灼烧人。
男子气息尚浮,怔怔望她,那眸中痛意与眷恋交织,如此真切,令她一震。
他……
何时之事?
暮青有些怔,心忽觉有些乱,不知是怪自己一直未觉,还是有别的情绪,她只转开脸,那本欲出口的怒斥竟换了番言语,“我……没想杀你,只想离开。”
男子静立无言,红裳随风如云,明波欲染,却被那红裳映红,随波一去千万里,痛意无边。
“离开?”许久,他终问,“你就这般想离开?”
“想。”她道。
这般干脆,叫他怒笑,竟觉一口闷气窝在胸间,憋闷难言。
“不想为你爹报仇了?”
“想。”
“那为何!”
“为何?陛下应该知道啊。”暮青望着步惜欢,“自我查凶起,步步艰难,处处碰壁,势单力孤,终不得不受制于陛下。”
“……”
“我爹的死疑团重重,先是陈有良,再是柳妃,后是太皇太后,越查越深,真凶不明!但可以肯定,那凶手绝非我如今能杀之人。既如此,留在陛下身边,查出真凶后又如何?难道要陛下帮我报仇?”
“……”
“陛下给我杀父凶手的提示,我为陛下办事以作交换。若陛下帮我报仇,我又能拿什么来交换?”
“……”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庶民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陛下一怒可叫天下人作陪,庶民之怒不过自己与仇家两条性命,但便是这两条性命,也是庶民的血性。我宁赔上自己的命,也要亲手为我爹报仇!可我势单力孤,何以报仇?我只有一条去西北的路,拼上一条性命去挣那军功,回朝受封之日,便是我能凭一己之力查出那凶手之时!那时,千万人阻我,我亦能取他首级!”
山林幽深,少女字字铿锵,男子听着,望着,震色渐替了怒容,换一副陌生神色,似今夜才识清她。
她连要她性命的水匪都不忍杀,却忍心绝然离他而去,当着他的面走远,一路不曾留恋回头。她为他肯熏哑嗓子,却不肯忘记那场交易。她查凶问案世间独有,纲常难容,他容她,她却觉得他困了她。
他终是错看了她,以为她心软,以为她重情,却未曾看清她性情中带着的那几分决绝、坚韧与骄傲。
他未看清,那忽然离去,那不知归期,那摧刀相向,却痛了他,告诉他情未觉已深。
步惜欢闭了闭眼,月色清冷,照见那容颜不似人间色,却落了人间苦,“你可知道,西北是何去处?大漠荒原,杳无人烟,五胡滋扰,狼群相伴,风暴流沙,多少将士埋骨风沙,活不到披甲入京当殿受封?你若留在朕身边,尚有一日能知杀父真凶,若执意去西北,许喂了狼腹,祭了胡刀,葬了流沙,一去不回,再无可能知道杀父真凶,为你爹报仇!如此,你还愿去西北吗?”
少女的眸清亮如星辰,一望见底,只一句话,“不惧千难万险!”
男子一震,霎时无言,许久又闭了闭眼,长叹,“你……果真如此骄傲。”
世间不愿依附男子的女子,心比天高,比儿郎骄。
“走吧!”步惜欢忽然转身离去,如同来时那般沿着溪边远去,亦如同她今晨离去时那般一路未曾回头,但他终是输了心,舒卷翻飞间,夜色里四道寒光落在溪边,细一看,竟是三把长柄薄刀!
那是暮青的解剖刀,刚刚她刺步惜欢的那把落在她脚下,远处那三把刀是赌坊赢钱那夜她留在巷子里的,他的人拾回去的,她曾在刺史府那夜见过,他一直未曾还给她,今夜竟还了她。
“活着回来!”男子的雍容微凉的声音随夜风送来,“你若埋骨西北,这天下便伏尸百万!”
暮青望着前方,见那男子如一团红云渐逝在林深处,她久久未曾收回目光,不知静立多久,轻喃一声,“多谢。”
她以为他今夜会强带她回去,没想到他放了手。
暮青垂眸,出营帐的时辰太久,她不能再耽搁了。压下心中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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