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暗云浓,雨下了半夜,不见停歇,反生骤势。
大雨浇灭了安平侯府庄子里挂着的灯笼,满园漆黑,唯见后园一间屋里烛光如豆,朦胧熹微。屋里隐隐约约有咳嗽声传出,兰儿端着碗汤药,刚从小厨房里出来,偏屋的门便吱呀一声拉开了。
一个婆子立在偏屋门口,烦躁地问:“怎么小姐这时辰了还在咳?”
兰儿忙退回了厨房里,似是怕大雨淋了汤药,远远的隔着院子赔笑道:“山里凉,今夜的雨下得又这般大,小姐畏寒,难免咳得厉害些。”
婆子白眼一翻,畏寒就在江南待着,回盛京来做什么?这破落身子,嫁不出去,回来侯府也是白吃闲饭!老封君还指着她嫁门好亲呢,如今还不是送来庄子上了?
可真没用!
婆子心里骂着,转身回屋时嘴里咕哝,“咳成这样,叫人怎么睡!”
“王管事。”这时,兰儿的声音传来,管事婆子一回身,见她已将药碗放在了小厨房里,急急奔了过来,“管事大人,小姐咳得厉害,吵着您歇息了。我在江南就服侍小姐,对她的身子最是了解,瞧这样子,怕是要折腾到天明。您在偏屋守着,小姐自是感激您的照看,只是吵得您一夜不得安歇,小姐也于心不忍,要不……您今夜挪个屋睡?”
兰儿说着话,一锭银子便塞到了婆子手里,笑道:“外头雨大,您若湿了鞋子,奴婢就给您绣双新鞋,您若出门觉得天寒,奴婢就给您买壶好酒去!”
婆子瞧了兰儿一眼,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了,“小丫头不大,嘴倒甜!”
她睡在偏屋是奉了府里之命看着人的,她知道被人看着的滋味不好受,这主仆两人心里定不待见她。好在她们都是晓事的,知道规矩,拿人手短,她既得了好处,自不会给她们主仆找不自在。
婆子揣了银子打着伞便出了屋去,走得干脆,一路连头都没回。
兰儿跟出去,见人真的走了,这才关上院门插了门栓,到小厨房里端了汤药进得屋去。
“小姐,人走了。”兰儿一开口,屋里的咳嗽声便停了。
美人榻前的帐帘儿一掀,沈问玉倚坐在榻上,丝毫不见病态,问:“那边有动静吗?”
“动静可大了!奴婢趁着去药房取药的机会问了后园的小厮,听说姚家的马车那里围了不少人,看火把少说有一两千人!后园的侍卫有偷偷溜出去瞧的,说相府的庄子门口也围了几百人马,瞧那样子像是当兵的,像是……江北水师的人!”兰儿禀事时端着药碗在屋里来回的走,边走边扇,将药香扇得满屋都是。
“江北水师?”帐中昏暗,榻上女子半张容颜隐在暗处,不辨神色。
“听说是!”兰儿将药碗放下,问,“小姐,会不会相府请了英睿都督来?若是他来了,可如何是好?奴婢听说他断案如神!”
沈问玉悠悠一笑,“他比我想象中来得还早。”
兰儿忽怔,“小姐?”
沈问玉笑而不语,莫测高深。
盛京府里的人不过是白吃朝廷俸禄的庸人,她怎能期望郑广齐将此案查清?若指望他,他指不定被此案的假象蒙蔽,以为是盛京城里那凶徒所为。正因他庸碌,死的人才会是他的女儿,只有他的女儿死了,他才会对此案用心,势必查清真凶。查不清,他就会去请人,而他能请的只有那传闻中断案如神的江北水师都督。
她的谋算里本来就有此人,只是他比她想象中来得早。
兰儿见沈问玉无多解释,提着心难以放下,问:“小姐,万一英睿都督查出此事是您怂恿的……”
“怂恿?教唆撺掇是怂恿,我们之间不过是玩闹罢了,是陈蓉自己开了窍,说到底是她心思不正,与我何干?再说,人是陈蓉杀的,凶器是她找的,一切都是她谋划的,动机她也有,查案只讲究这些,查清了便可结案,谁还会去想这些是不是陈蓉能想出来的?”沈问玉眼帘微垂,眸光淡凉。
“也是。”兰儿觉得有道理,小姐总是谋算颇深,很少有失的。二爷和夫人过世的早,府里被刘姨娘母子霸占了那么多年,小姐伏低隐忍多年,一步一步解了姨娘对她的防备,一步一步地叫姨娘看轻她,终在时机成熟之时,收买水匪,沉杀庶兄,逼死姨娘,再到县衙报案诉冤,借县衙之手剿杀水匪。
十年不动,一动若雷霆!
此番回了盛京,小姐也没有失策过。她曾说过,她自幼无爹娘庇佑,此生必要站在高处,不再过那看人脸色朝夕难保的日子。她没说高处是何处,但她跟了小姐这么多年,隐约能猜得出来。元相国早晚废帝自立,镇军侯便是大兴日后的帝主,小姐的心在一国之母,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身份上!老封君给她挑的那些姑爷,她都瞧不上,自不会让婚事成了,因此她回盛京的这小半年里,多半时日窝在闺房里装病,老封君让府医来为她诊脉,却不知小姐在江南沈府的那些年里,为了让姨娘相信她是个药罐子,曾真的喝过两年的汤药,把好好的身子给喝坏了。姨娘信了她以后,她虽没再喝过汤药,但身子虚了,一直经不起汤药的折腾。她早在回盛京前就知道回了侯府会被许亲,因此在回京途中就开始喝那些汤药,回府当日,老封君命府医给她诊脉时,自然诊不出破绽。
小姐想嫁的那人是世间最坦荡的英雄儿郎,但以侯府如今的光景和元沈两家的恩怨,她难以如意,只能静待时机,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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