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周笼着层汹涌紫雾,皆是她的魔息,因她显出魔态而流动到体外来。
显出魔态这举动,素来是魔族在大战之前,或即将施展一道极其耗费心神力量的术法前的举动,故通身魔息皆会展开来,由体内游离而出,以便使用。
只是如今梦纨不必同谁战斗,亦不必施甚么术法,为何这般?
她不是个经常战斗的魔姬,这般突然地现了魔态出来,必定会觉着耗费心神才是。
憋了半晌,终音还是有些好奇,走到她那新床之前同她一块儿坐着了,盯着她关切道:“把魔态收起来吧?好看是挺好看,但对你而言始终有些难受,是不是?”
梦纨眼中有些倦意,只是一双闪着微光的深紫眸子着实迷人,这么回看了终音半天,却摇头:“我不要。”
他失笑:“为什么啊?”
“这个样子……是我最强的样子罢。”梦纨垂眸望着自个儿的手指,上头亦蔓延着无数咒文,指甲亦染上深紫色泽,微微泛光如半干的墨渍:“我……打算往后,都这样。”
终音一愣,忙道:“不行的,那多累。你还是变回来吧,轻松些,也没这么显眼。”
“可我想要强一些,这般旁人就不会欺负我了。”
“这……”他忽不知该说什么,突然想起颜凌一事。眼前倏然闪过当初他们两人初次在他花雨山对话的光景,才发觉恍然一过竟这样久了,抬眸见她眼中疲惫,心中一疼:“对不起……是我的错,当初若想尽办法拉住你,就不会……你就不会同颜凌在一起。当初若不邀他,你也不会遇见他。”
梦纨却摇头:“不碍事,我都放下了的。”
终音苦笑一声:“放下了甚么?”
她很认真地望着他的眸子:“放下了颜凌啊。”
“……嗯?”
她点头:“嗯,是放下了的。他没有将我认真对待吧?那我亦不必那么认真待他了,这些我都想开了的,这几天将自己关在房中想的全都是这些,我都想开了。就当做是一场梦便好,那个人,那些事,梦醒了就过去了,不必去追究什么。”
终音无言,只是细细看着她的神情,看她长睫半掩,神态冷静淡然,全然不像她,可语调平稳缓慢,却也不像是心中有事的模样。
他认识了梦纨这些年,始终觉着她不过是个从未长大过的少女,有时却还比少女要稚嫩些,像是始终保持着一颗纯净且幼稚得可笑的心,不知何时才能成长,故一直将她保护在臂膀之下,离魔界污浊远一些。
只是这时候终音忽然觉着梦纨长大了,像是一夜大雨过去,窗外的嫩芽忽然就长成了青藤,说出来觉着奇怪,为何不过一转眼的时间就成了这般,可眼前真真切切就是满目翠叶。
他始终觉得,若一个魔,又或是一个仙一个神,或许要花费成千上万年的时日去令修为增长,根骨强劲,可若要求得心中境界的飞跃,便与时间无关。这世上有些东西总会叫人心中的某一处或是所有尽数破碎,或因生死,或因爱恨,伤极了,便成长了。
他这些年,心境从未改变甚么。
当初纯涟还在时他便是这般,后来纯涟死了,他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劫难般的痛苦,心中境界却是毫无变化。故他始终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无情之魔,也很想晓得旁人是否有同他一样的。
他有些时候,以为梦纨会是同他一样的存在。
“你眼睛里没有温暖了。”
梦纨闻言抬眸,有些疑惑地将他看着。
终音勾着唇角伸手抚上她的面容,星眸半垂,声音极轻:“从前不论你是甚么心情的时候,眼睛里总会有亮晶晶的东西,就好似……就好似我酿的酒上那些水光。”说着,叹息一声将她抱在了怀中,力道一瞬有些重,又渐渐松开些:“很难吧?你曾那么在乎他,我看得出来。只是梦纨,这世间总会有些东西是你我无法控制的,若你当真甚么都看开了,我亦是很高兴的。”
怀中的人没说话,良久,才点点头,声线有些冰凉:“终音,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脆弱的。”她将脸抬起来,露出个没甚喜悦之情的笑:“我是跟着你长大的啊,终音,我怎会被情打败?”
这话却是将终音说得有些无言以对了,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头,可偏偏说不出来,见她站起来将一身紫衣整理好了,朝他道:“这些天在房中憋得有些狠了,我出去会儿,晚些回来。”
他问:“去何处?”
梦纨思索一瞬,道:“不知,想去哪就去哪罢,随处走走便是了。”纤影一闪,悄然化作团紫烟消散。
有蝶翼之上的光粉无声洒落,终音将她消失的地方望着,心中略忐忑。
可偏不知在忐忑甚么。
☆、十三·无名(5)
这夜,梦纨未归。
终音在她房中等到次日早晨,深夜时不知怎么竟睡着了,睡得不深,梦见了黑夜中满目微微发光的梨花树林,大风肆虐,白瓣如雨如雪。这梦忽然就将他惊醒了,心跳如鼓,一睁眼,眼前卧房陌生得很,凝神一想,想起自己是在赤鬼湖。
是侧躺在床上入睡的,只是手边如今空荡,倒不见梦纨,看来是一夜都未回来。
他望着这如一枚丝茧般的床榻,心跳逐渐平稳。
房中一片静谧无声,他便缓缓起来,在那巨镜之前整理衣饰容颜,而后出房,果不其然季殊便立在门外,见他出来了,面上疲乏之色稍稍褪去些:“参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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