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嗯了一声。
陶骧是时常惦记她这处伤的。
这是她去年受的伤。当时她转移来重庆,刚刚抵达,便遇到敌机轰炸。敌机撤离之后,她忙着帮助受伤的人,根本没在乎自己也受了伤。直到随行人员将她硬是拖走,送到临近的医院去,排队等医生诊治的时候,她才觉得剧痛难忍。
医院在轰炸中也受到重创,病房和药房都起了火,医生在露天为病患伤者治疗,药品根本就不够用的。
她手臂上的伤,也只是经过简单的处理。
等手臂包扎好了,她才去按照地址找他们在重庆的家。到了才知道,家里是已经收到消息,只不知她哪天会到,陶骧恰巧回来,也是刚刚才到。
她是松口气,原本以为就算自己到了重庆家里,也不定什么时候能见着他呢。从前两日的报纸上看,他还在华中战区视察。同逄敦煌一起在前线战壕里拍的相片,就在报纸头版上。
陶骧看到她吊着手臂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她傻呵呵地对着他笑,说牧之,我可见着你了。她心里也有数,要不先这样说几句软话,陶骧脑门儿上的火怕是能点着了头发——转移到后方的决定是突然做出来的,一路护送她过来的就只有特务四科一男一女两名特工和李婶,这一路也就还是只能让随行电台偶尔发一个电报。到了这里,要是人好好儿的,谁也不至于说什么,竟然还带着伤……要换了她看着陶骧这样,她也得发火的。
不过她想发火就发火吧,又不是没见过他发火,谁让她就真这么干了呢?
陶骧就让人都下去。
等人走光了,她以为这下好了,他该放开喉咙骂她了……她总觉得那两年,或许因为他打仗太过艰苦,脾气越来越大——但是那天他没有呢。就剩他们两个人,他就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好半晌他们什么都没说。
她等着他发火,他没有;他可能等着她再说点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她是跨越千山万水来的。
从上海出发,向南方走,由香港出境,辗转几个小国家,再入境,取道云南,穿越大西南一路过来,花了整整两个月时间。
她优秀的协调能力,和出色的英文法文帮了她大忙。一路过关虽凶险,总算是顺利,甚至抵达重庆的时候,还带着陆续筹到的一大笔善款。善款都是她路上遇到的南逃富人们捐赠的。因为听说她是从敌占区往后方去,更因为她是陶骧的太太……她说牧之,这笔钱还挺多,都够筹办个不小的医院了。不过你的部队需要,就先拿去用……但是你得记着,等胜利了一定还我,我可想将来建一个慈善医院。谁捐的钱,我都一笔笔记得的。到时候也得像寺院里建功德碑那样,给人一笔笔地都记上……
“你这个蠢女人。”陶骧是这么说她的。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这句话,从陶骧嘴里说出来,比我爱你更让她觉得贴心。
她就笑了,不过还没笑出声,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那天她是有点丢人。也许是一路上太累了,可总要绷着一股劲儿。等见到他,就觉得自己不用再硬撑着了,无论如何有他在,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睡了踏踏实实地一觉,原本以为醒过来,他肯定不会在她身边的。没想到他竟然还守着呢,只是握着她的手,他也睡着了。
她也不敢动,怕他难得休息下就被惊醒,想让他多睡会儿。
山上静静的。
来的路上她就想,住在这里环境可真不错。山清水秀,优雅怡人。
她想晚上敌机不会来轰炸的吧……不来就好了,辛苦一天的人可以睡个安稳觉……她想摸摸他的头发,手抬起来,虚虚地拢着,就是不碰到他的发。她的胳膊疼,不敢多挪动一下,更不舍得真碰到他,让他马上醒来。
不过陶骧没过一会儿就醒了,看着她,问她是不是觉得好点儿了。刚才晕过去那一下,真够吓人的。他说已经告诉外祖父和父亲那边了,三哥他们这些在重庆的,也都知道她来了。不过都想着她得好好休息,明天晚些时候再见。
陶骧顿了一会儿,说他还没说她又是受伤又是晕倒。
她点头说没说就好,别说了,我好了,没事了。她说其实就是太累了,那是一觉睡过去了好么,不是晕……她说着就想动,无奈胳膊剧痛,根本动不得。她想这是伤到了骨头的,不然不会痛的那么剧烈,胳膊肿的那么高。
她哎呀一声说真疼。
陶骧就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疼,你不是铁打的嘛,什么都敢做。
她笑笑,受伤的手臂勉强提起来,轻握着他的手,说别生气啦,大不了以后都听你的。
陶骧看了她好半天,才说:“你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她停了一停,说:“告诉你,你准让我在上海待产。是不是?准是一步都不准我离开上海的。”
陶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就想这个时候得和你在一起。”她说。
屋子里那么暗,她相信自己是看到陶骧眼睛晶晶亮的。
虽然胎儿按理说是还不到会动的时候,那会儿她却觉得它是动了动。这孩子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她就笑了。
陶骧说:“路上出点差错,你可让我怎么好。”
她没受伤的手臂抬了抬,陶骧近了些,她勾着他的颈子,说:“出不了差错。我知道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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