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马行得慢了些,又不由自主地向南看去。
他现下在的地方,是从前的褚国境内,在朝麓以北。如若纵马返回朝麓,要五天。再算上折回来便是十天,那应是已与班皖大军开战的日子。如若让军队先驻扎在晔郡按兵不动地等他,会否遭遇偷袭便不好说;而若索性让军队就地扎营,待得他回来再继续行军,每日的粮草开支便如流水般废了。
可饶是这样,他还是几次生了先行折返朝麓一趟的念头。即便不住地提醒自己这并无甚用途,这念头也还是压不住,甚至着人去提醒一句的想法都不足以抵消这猛烈的念头……
他一心在想,只要回去一趟,亲kǒu_jiāo待几句,哪怕只是叮嘱她一声小心,他便能放心了。
大概只是执著的想真切地看一眼她安然无恙。
嬴焕遥望着南边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暗嘲自己竟变得这样优柔。
入夜,朝麓城中归于安寂,月主庙中的灯火仍还亮着,尚未忙完的巫师们继续在主殿中忙于占卜。厢房里,躺在榻上的阿追又打了个哈欠,另一边的床榻响起衔雪的询问声:“……国巫,你睡不着?”
阿追“嗯”了一声,在黑暗里蹙蹙眉头:“困却睡不着。吵着你了?”
“我也睡不着。”衔雪翻了个身,“兄长让我来时,嘱咐我注意着点你身边的动静,若有异样便及时给他捎个信,他好来护你……我一想这事就怪害怕的,你在戚国过得很危险么?”
“……也没有,公子太过担心了。”阿追笑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回想苏洌。静了会儿,听得衔雪那边又说:“我兄长要成婚了,他答应娶个南束的贵族姑娘为妻。”
阿追微一怔:“哦?”她辨了辨衔雪的语气,问她,“怎么?他不喜欢?”
“大抵也说不出喜不喜欢……”遥遥的,她听见衔雪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他最先所考虑的,便不是喜不喜欢,而是娶了那个姑娘,那支贵族便答应说服女王向戚国称臣……他说纵使现在是盟友,日后戚国与南束间也必有一战,如若到时不及时称臣,你肯定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
衔雪顿了顿,从黑暗中看向阿追床榻的方向:“不过他也说了,就算是称臣之后,戚王若待你不好,他也一样可以领兵造反。你喜欢戚王,安心喜欢便是了。”
“我没……”阿追脱口而出,顷刻间就听另一方的床榻上“扑哧”地一声笑。
她眉头骤蹙:“阿鸾你!”
阿追翻下榻便冲过去,苏鸾立刻被子裹紧了躲她:“好了好了我没故意偷听!我只是也没睡着!”见她还是气势汹汹地闯过来,她又继续喊:“你没喜欢戚王!没喜欢!一点都不是为他睡不着,行了么?”
“……哼!”阿追仍是抄起软枕照她脸狠砸了一下,俄而脚步重重地回到自己榻上躺下,心里乱得更睡不着了。
沉沉夜色覆住万千军帐,天边月正弯,一抹云烟钩在月牙的尖角上,像是从棉衣里扯出来的一抹絮。
外面的护卫轮值的脚步声刚散去,看来已经丑时了。嬴焕犹是睡不着,似有个火把在心头撩着,烧得他无论如何都静不下神来,连心跳都乱得不正常。
他眉心紧锁着吁了口气,终不再强迫自己入眠,翻身坐了起来。
眼前漆黑一片,往远看些,才得见边缘处有光火从中帐透进来,在地上投了一片浅淡的黄晕,如若一层薄纱。
他支着额头缓了一会儿,眸光微凌,还是站起了身。
“主上。”帐外值守的护卫忽见戚王出来便吃了一惊,又见他铠甲齐整,讶异道,“主上这是……”
“无事,我去见上将军。”两方帐子不过隔了几丈,戚王乍然到来,正打哈欠打到一半的简临险些将舌头咬了。
“……主上。”简临滞了一瞬后当即回过神来,立即入帐去请雁逸。
帐中的灯火很快就亮了,片刻工夫,雁逸便穿戴整齐迎出帐来。戚王未待他见礼,便平淡道:“我回朝麓一趟。”
“……”雁逸浅怔,旋即道,“诺,那臣命军队扎营等候。”
“不必。”嬴焕静静缓了一息,笑意轻松,“正常行军便可,我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折返,六日内回来。”
“主上!”雁逸大惊,连呼吸都停了一瞬,才道,“大战在即,主上怎可冲动行事。如若劳累之下在途中出了什么事,戚国上下该当如何?再者主上也知仅凭雁迟一人之力做不了任何……”
“是,我仔细想了几天,我知道仅凭她一人之力做不了任何事。”他循循地吸了口气,望着浅淡的月色自嘲地笑着,“可我总在想,万一呢?”
他感受了一番理智是如何被近乎滑稽的忧虑击溃、最后终于让冲动占据了上峰的,没什么道理可言,心里再说一万句话来告诉自己根本不可能出事,也敌不过那句“万一呢”。
而“万一呢”,偏是再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的。
是的,他怕极了。他费劲了周折,才将与阿追的关系缓和到目下的境地,不奢求能再进一步,可也无法想象她若突然遭遇不测该怎么办。
所以,万一呢?
万一当真有什么事,而他回去一趟便能避开呢?
雁逸无奈地摇头:“主上这是关心则乱……”
嬴焕未作置评,沉吟须臾后一哂:“其实你我征战天下,所图不就是登顶万人之上后,可令天下随己所欲?”
而若连这一时的潇洒都要前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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