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常言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幸福的日子总是不能长久。宋思年虽谈不上是至清的清官,但也绝不是鱼肉乡里的贪官。却因一时不查卷入了上司的贪墨案里,又被下江南巡查的钦差大臣捅到了天子面前。宋思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贪污,但难逃失职失察、知情不报的罪名。
当今天子正值励精图治之际,早就对富泽的江南虎视眈眈,借着钦差大臣查案,便将江南官场进行了个大清洗,走了半辈子好运的宋思年也开始走霉运了,被一纸判决书送上了充军的路途。宋氏族人迅速将宋思年从族谱上除名,已是在商谈嫁娶细节、择日准备完婚的舅舅一家也急急退了亲事,和芸娘一家断了个干干净净。
家里的祖产已被族中收回,其他的家产也被没收,一家人拎着几件衣服便被押上了路。充军的路途遥远、行程漫长,每一步都透着艰辛和血泪。芸娘一家五口似乎一下子从云端落入了最悲惨的炼狱,常年养在深宅里的娇滴滴的贵夫人、娇小姐和大少爷,懵懵懂懂的就被恶狠狠地推到最惨淡的人生境地,吃了无尽的苦,淌了无尽的泪。
但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却是:当你以为这就是最悲惨的时候,悲惨其实只是刚刚开始,还有无尽的悲和痛在后面等着向你袭来。充军路上,先是大弟弟不慎感染了时疫,因在郊外没能及时就医而不幸病逝,接着娘因承受不了这重重打击,体内积年的病根似乎一下子都爆发出来,没几天就香消玉损,追随大弟弟而去了。
宋思年匆匆安置了妻子和儿子的后事,便也一头病倒,似乎去掉了半条命。在短短一个月内连番遭遇抄家、退亲、丧弟、丧母的芸娘,虽然极想追随母亲、弟弟而去,一了百了,但是面对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精神恍惚的父亲,看着年仅五岁、懵懂无知的小弟,芸娘便只能咬紧牙关,撑着一口气接过生活的重担,将这个濒临破碎边缘的家支撑起来,她虽然有着江南女儿柔弱的外表,却在困境的激励下,滋生出了一颗与外表不相符的坚韧的心。
初到张家堡的日子是茫然的,无措的,混乱的,就像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莲一下子掉入了泥沼。住惯了雕栏玉砌的江南庭院,现在却不得到屈身于破败肮脏的小土房,穿惯了色彩多姿的绫罗绸缎,现在也不得不换一身色泽晦暗的粗布破衣,吃惯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山珍海味,现在也只能吃一口黑面馒头聊以果腹……
庆幸的是,宋家三口人都有着坚忍不拔的意志,没有被苦难的命运、残酷的现实击倒。不论是屡受挫折的宋思年,还是年幼无知的宋荀,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后,都很快找准了自己的定位,融入了张家堡的生活。宋芸娘更是把自己从一根柔软的柳条儿生生练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在这边城的淤泥里,也照样开出了洁白的、耀眼的白莲花。
宋芸娘家隔壁是许家,这是一个人口兴旺的家庭,常常会产生出鸡飞狗跳、热闹非凡的动静。许大志的父亲本是文官,当年受上司陷害,成了替罪羊,被贬入军籍,老人家在边境受了一辈子的苦,最后郁郁而终,临终前最大的期望就是子孙后代要走科举之路,最好能入仕,脱离军籍。
许大志仅仅是名字有大志,可一辈子却是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成就就是取了个厉害的老婆张氏,生了三子一女。张氏本是靖边城武术教官之女,习得一身好武艺,操持家事更是一把好手。
大女儿许安慧,刚刚嫁给了堡里的小旗郑仲宁。大儿子许安武,在家务农,随时准备着袭替爹爹的军职。二儿子许安平,谨遵祖训,要走科举之路,彼时正在靖边城的书塾读书。三儿子许安文,只比荀哥大一岁,两个毛小子倒是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作为邻居,许大志一家向新来的宋家人伸出了友好的援助之手,告诉宋家人如何在张家堡生活和生存。许大志和宋思年有着类似的出身和境遇,又有着一样的追求,他们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共同做着让子孙重走仕途、光宗耀祖的梦。许大志教会了宋思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张氏教会了宋芸娘纺麻织布,防身之术,许安文则教会了荀哥上房揭瓦,赶鸡撵狗。在许家一家人的接纳和帮助下,宋家人很快就在这边境之地扎下根来。
许安平是宋芸娘在张家堡认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边境之地,民风粗犷,男女之间倒没有内地那样注重回避,讲究男女大防。许安平打着向宋思年——这位曾经的举人老爷请教学问的名目,走入了宋家,走进了宋芸娘的生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有着无限的热情,他在宋芸娘身上看到了他所有能想象得到的对异性的向往,美丽、聪慧、善良,坚强……
与爽朗泼辣的北地姑娘不同,宋芸娘温婉似水,气质如兰,她软糯的南方口音,不经意的小动作,一颦一笑,常常让宋安平的一颗少年之心悠啊悠啊,一下子飞上了云层,一下子又沉入了水底,情窦初开的少年深深陷入了对这个南方小娘子的迷恋之中。
可是宋芸娘呢,虽然也有所察觉,但刚遭表哥一家的抛弃,她的心扉儿关得紧紧的,一心只想着如何让一家人在边城更好地生活下去,哪里顾及到许安平这颗热忱的心。面对宋芸娘的装聋作哑,许安平却毫不灰心,一如既往的献着殷勤。
这般融洽的日子却只过了三年。两年前,许大志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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