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孤家寡人,过年也冷冷清清的,好在你们这帮熊孩儿还记得我,从初一到今天,每天都有人上门来看我。”许先生的嗓音沙哑,“来的有好些是打小爱皮,被我说教得多的。从前规矩的几个倒很少见。”
糖儿笑道:“我们承蒙师恩,来看望先生都是发自真心。咱都盼着您身子骨硬朗,您也得多保重身体才好。”
“我这把老骨头确实还不能垮下,我垮了书院里的那帮猴儿该怎么办……”许先生说罢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几乎说不出什么话。糖儿过去给他顺背,等他不那么咳了,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水。
老先生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下。他拍拍胸口顺了几口气,望着糖儿道:“秦谧是我当年最中意的学生,老夫听说你考中了举人?”
“是的。”
“不错,真的不错。”许先生道,“只可惜是生不逢时,赶上了珂晖族夺位的时候……那你如今在做什么活计?”
“我如今给镇上的一户人家做账房。”
许先生叹息道:“屈才了。”
糖儿说:“先生不必觉得惋惜。留在槐海镇是我自己的决定。秦谧无心争名夺利,如今远离官场也不为坏事。”
许先生拿那双清明的眼看他:“那将来呢,将来你又作何打算?”
糖儿下意识地看向秦漾。秦漾也抬眼看着他。
糖儿道:“不瞒先生,秦谧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的念头。”
“还是想留在槐海镇里?”
“嗯,留在槐海镇里。”
许经啟先生往后靠去,老竹椅吱嘎吱嘎响。他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夫近来是越发体弱多病,也不晓得还能撑几年,没准哪一天眼睛一闭就走了。”
糖儿道:“先生别这么说,您……”
许经啟先生冷哼一声,轻声咳了咳,道:“你也别讲什么好听的话,老夫不愿听。老夫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该尝的滋味都尝尽了,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书院里那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你要是愿意替老夫做点事,就在老夫病弱讲不了课的时候过来搭把手。”
糖儿弯眼笑道:“好好好。您随时让学生来梧桐巷子尾的人家找我,东家好说话,随时能放我出来。”
许先生听罢,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
从许老先生家出来,糖儿想起自己当年在书院也没少做混事,扑哧笑出声,跟秦漾说,他去做先生,就是老鼠要做猫了。
秦漾眼里含了笑,道:“我倒觉得,书院的那群小老鼠未必会怕你。”
糖儿被那一笑酥了心,弱声弱气道:“怎就不怕了。”
“瞧瞧你这张脸,长成这幅模样,哪有半点先生的样子。”秦漾见他那张白净的脸上似乎是沾染了什么,伸手抿了下来。
糖儿睁着双水盈盈的眼睛,就这么立在他身前看着他。
秦漾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要转过身去。糖儿倔强地拉住秦漾的手臂,力道还颇大。秦漾转头看他,他又有点儿怯了。
“做什么?”
糖儿移开目光,闷闷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先前你已经知晓了我的心思,却从未告诉过我你是怎么想的。”糖儿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什么怎么想?”
秦漾还是那副软硬不吃的模样。糖儿急得跺脚:“阿哥!”
秦漾笑:“你都叫我阿哥了,你让我怎么想。”
一向伶牙俐齿的糖儿听了这话沉默了,瞬间红了眼低下头去。他这样子像是要哭。
这回换秦漾无措了,他低头去看糖儿,柔声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别……”
糖儿猛然抬起头来笑道:“我也不过开个玩笑,哥哥紧张什么。”
哪里有半点要哭的样子。
秦漾无言地看着他,转身就走。糖儿跟在身后,嘴里喊道:“哥哥!你等等我呗……念竹!秦念竹!秦念……你别这样看我,我不这么叫了,我错了……哥哥!”
37 先生
整场春宴里,糖儿几乎是在奔走与执教中度过的。
许先生的身子骨确是不大好了,三天两头地生病。他白日里教到一半支撑不住,就打发小孩子回家去,让他们到晚上再来学堂听小秦先生讲课。
糖儿曾在白日里出来过两三次,虽东家面上未有不悦之色,但他自己不好意思再如此频繁地早离了,因此将讲课放在了晚上。
大一点的孩子已是能静得下心来,只是可怜了那帮小猴,白日里野够了,晚间还得回学堂坐着。好在他们也晓得许先生病了,不敢再让小秦先生也生气,即便是不情不愿,也乖乖地到书院里来。糖儿念什么,他们就跟着念什么,糖儿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个个都挺乖巧。
那些晚上,糖儿讲完课还要等孩儿的爹娘将他们一一领回去,得守到最后一刻才能离开。有时候遇上不可靠的爹娘,迟迟不来接小孩,他还得亲自把小孩带回去,再折回家。
糖儿倒是没抱怨过,方梅知瞧不过去。她常叨念:“诶,你做这活又没钱拿,老折腾到这么晚,累不累啊。”
糖儿道:“当年我在书院没少受先生的照顾,如今先生病了,我身为学生应当报师恩。”
“其他人怎么不报啊?”方梅知说,“他的学生这么多,又不缺你一个,凭什么你一个人将所有活都揽了?你这一天天的,自个儿的活还得做呢,累不累啊。”
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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