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来了,阿福这才觉得浑身酸软,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丝丝的力气。他默默地坐在雪地上,一声不吭地喘着气,任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在胡茬上结成霜,也想不起来伸手擦掉。这么寒冷的天气,他也没有感觉到这寒冷,所有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麻木。从心底里向全身每一个毛孔漫延开来的无边无际的麻木。
第28章 44
阿福是连夜走了十里山路,找到一个村落,花了几十块钱才向村民讨了一碗热粥喝,又请人家用拖拉机把他送出大山。虽然山里的人们尤其是在那个时代的人们是那么的朴实,但这样的大雪天走这样的山路,毕竟还是拿着生命开玩笑,没有几个人敢这样玩的。许是被阿福的故事感动,或者是看在几十块钱在当时的山里可以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销的面子上罢,那个三十来岁的拖拉机手接下了这单生意,冒风突雪把阿福送出大山。走出大山后,不管阿福怎么好说歹讲,就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把阿福孤零零地扔在山口外就突突突地开着拖拉机返回家去了。
走出大山来到国道边上,来往的车辆多了,再搭车回城就相对容易了。尽管如此,阿福的那副惨相还是吓倒了很多司机,都鸣着喇叭从那身边加速而过,不敢搭载这个怎么看怎么像越狱潜逃的家伙。最后还是一个拉货的卡车停下来,把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阿福拉到驾驶室里去了。倒不是这个卡车司机胆子大不怕事,而是他有同行的另一个司机,那个家伙是个山东大汉,少说也有一米□□的个头,二百多斤的份量,是无需害怕阿福的。再说了,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这个搭便车的家伙真的是逃犯的话,凭他们两个人一定能手到擒来,送到公安局去,那不是一笔外财吗?
就怕他不是逃犯哩。
阿炎醒过来了,醒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双手分别向左右划拉了一下,就像是小时候在河汊子里跟着男孩子学游泳一样的动作。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直到右手指尖碰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襁褓,她才明白自己这个类似游泳动作的实在意义。
小田田早就被摔醒了,正在吞一声吐一声地嘶声哭着。阿炎疯狂似地坐起身来,把儿子抱在怀里贴在胸前,嘴里一边哦哦地哄着,眼里的泪水却像有一台抽水机往外抽一样,我声无息地哗哗流淌起来。
母子两个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泪水在胸前都结成冰茬茬了,孩子甚至哭睡了过去,阿炎终于止住了悲声。在这种状况下,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聪明的阿炎知道这个道理。阿炎向四周望望,这才知道自己母子大难不死的原因。
他们母子现在是坐在一个像小山一样高的麦草堆上。因为四周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看不出那是一个草堆,远远看去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雪山。草堆是依傍着一棵大树的,树杈飘荡着一条鲜红的毛线围巾,那是本来缠在阿炎脖子上的,现在挂在树枝上了。阿炎不知道,除了屁股下面的这个大草堆,还有这棵大树和这条围巾,也参与了救她母子一命的壮举。
阿炎现在想起来了。在车子向悬崖边上冲过去的那一瞬间,她从臆想之中猛地醒来----说醒来其实并不确切,是下意识吧,对,还是下意识,她就闪电般地伸出右手,把躺在座位上熟睡的儿子抱在了怀里,死死地抱住,把整个襁褓捂在自己的胸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毁灭性的灾难。
自从离开滨海,不,自从离开清远哥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充满着不安,充满着不祥之感。不像一年前那样,虽然她一个人住在王连甫的老家,虽然好久也见不到清远哥一面,但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安稳的,信念是坚定的,甚至----她觉得清远哥就在她的身边,一双热切的眸子无时无刻都在盯着自己看,自己的心里是热乎着的,信念也是坚定无比的。
这次来滨海市见到清远哥,这种坚定无比的信念一点点地被稀释,进而被完全蒸发掉了。她是被王市长安排进城的,不是清远哥处理完了家庭的事,把她接进城来的。她来的那么不是时候,正赶上清远哥处在人生转折点的时候,清远哥自从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先是惊讶,然后就是皱紧了眉头,没有一刻的舒展。她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自己的出现给清远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她当然不怨清远哥让阿福把自己送走,即使是在这么恶劣的天气,这么一个百年不遇的暴雪寒天。她甚至怀着了美好的憧憬,认为只要过去这个大坎,清远哥就会一马平川,自己的明天也会跟着阳光灿烂。
这些美好的憧憬冲淡了她的忧伤,也似乎驱走了一些刺骨的严寒。直到被甩出车门的那一瞬间,阿炎闪电般把儿子抱在胸前的那一刻,所有的憧憬和愿望都化作烟消云散了。
就在阿炎在急速的跌落过程中而导致半昏迷状态之时,就像车子被两棵粗树挡住一样,奇迹再一次出现。谷底长着一棵十几米高合抱粗的大树,伸出的枝杈挂住了阿炎脖子上围着的围巾。那条线织的围巾又厚又结实,是阿炎自己一针一线勾出来的,用了一斤半羊毛线呢。巨大的冲击力把粗壮的树枝带断了,围巾又被下面的一根更粗壮的树枝挂住,把阿炎吊在了半空。阿炎被围巾勒得差一点儿断了气,这回是真正昏迷过去了。但她在昏迷中也牢牢抱住儿子田田,没有松手。那根更加粗壮的树枝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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