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后,不仅把自己养活了,还把弟弟供上了高中,她要是把这个股子赚钱的劲儿,放在学习上,说不定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踩着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屑,胸前戴着大红绸。
林海棠眉眼俱弯,笑得非常开心,“大姐的女儿将来一定是大学生。”
张大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妹子,借你吉言,要是考上了,请你来吃酒。”
林海棠把纸箱放上去,喜笑颜开,“我一定来沾沾喜气。”
张大姐留了地址和电话,临走时拉着林海棠寒暄半天,林海棠看见那辆三轮车渐渐驶远了,最后消失在地平线无影无踪。
有的人已经踏上归途,远走了,林海棠依旧现站在原地,面对那堵墙上的拆字,突如其来的伤感,以前每一次离别,心里想的不过就是挪个窝换一批人,她挺没心没肺的。
林海棠准备上楼,迎面走来一个大妈,穿红棉袄,戴红帽子,很喜庆,像切开皮的西瓜瓤,瞅见人就吆喝,“快走,跟我去看热闹。”
坐在门口打牌抽烟的租户问:“出啥事了,天上掉金疙瘩银疙瘩了。”
大妈没停住脚,一路小跑一路气喘吁吁的回答,生怕错过了一场好戏,,“警察把后街的站街女一锅端了,抓了一堆人,还不快去瞧瞧。”
城中村典型的哪里热闹就往哪挤,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打开积了一指厚灰的窗子,站在堆满杂物不能落脚的阳台和种满蔬菜的顶楼,他们认为站得越高越好,视野越宽,能瞧见第一现场,拿到了第一手资料,够他们逢人就谈上一根烟的光景。
宝姨的发廊是警方的重点围捕对象,增派了三辆特警车,少说一车也有十人,林海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随风摆动,风往哪吹,她便跟着往哪边倒,只能看见一个个黑黢黢的后脑勺,前面啥也看不见。
她在拥挤的人群里勉强站稳脚跟,一时想往回撤出去,但后面的大爷大妈显然不想放弃,拼了命的往前挤,她回个身都难。
“麻烦,让一让。”
“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了,回家等着看明天的新闻报道,别跟风再往前挤了,保重身体。”
林海棠寻着声看过去,程聚的嘴开了闸一样,滔滔不绝,一路从右侧横扫过来。
挤到林海棠身边,程聚抓住她的胳膊原路返回,林海棠的肩挨着他坚实的臂膀,程聚像艘船,载着她破开荆棘的水草,“大哥,别挤,踩脚了。”
她看见他的后脑勺,从没觉得一个后脑勺这么好看过。
一上岸,程聚回头看她,乐了,“你笑什么。”
林海棠一下子把笑憋了回去,表情收缩自如,盯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程聚微微一扬下巴,“你咋那么贫,明明笑了,你还死不承认。”他把手从她胳膊往下移,牵住她的手,掌心对掌心,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林海棠手心浸出一层汗。
程聚拉着她往旁边黑黢黢的小楼走,“今也没多大太阳,你这汗手也只有我不嫌弃了。”
林海棠:“`。”
程聚质问她,“你说,你那电话是摆设吗?我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就没听见半点声,”
他还给她打了电话,她去摸裤兜里的手机,三个未接电话躺在屏幕上。
程聚知道今天要收网,早就端好小板凳看热闹,选了个好位置,他比负责盯梢的便衣警察先到一步,还和便衣警察交流了心得体会,王副局是铁了心要大刀阔斧整一番,请求市局的武警部队支援行动。
警察和特警把每条道都封死了,抓捕行动顺风顺水。
黄道吉日。
八楼的天台围栏,一排圆溜溜的屁股攒动,程聚拿两个凳子占了位置,没人动他的东西。
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快看,那些女的大冬天真的不怕冷啊,穿短裙子,露肩膀。”
林海棠扒在栏杆上,看见发廊门口碎了一地玻璃,阳光一照,如同金灿灿的琉璃铺在青石板上,年轻的女生抱头蹲了一排,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或许两者兼有,她们以前进过局子的都知道交钱就能放出来,警察不会拿她们怎样,头一次兴师动众的阵仗,心里都没谱。
小卖部那几个充当打手的混混高举双手贴着高墙,一动不敢动。
林海棠搜寻着那个被骗来的女孩,但每个人都抱着头,她没法看清谁是谁,但是她也没看见宝姨。
程聚一手拱着风,一手点燃打火机,吐出一个烟圈,说了句,“还有两个人没出来。”
林海棠面上被风吹得发凉,不明所以的看他。
程聚两指夹烟,“小卖部的阁楼上关了一个人,宝姨拿了把刀,将那人当做人质,要挟警察放她走。”
难怪小卖部门口围了好多警察,被关在阁楼上的人,她心里一咯噔,莫非就是那个新来的。
外头的警察开始询问每个人的身份信息,抱头的一一抬起头,林海棠认真看每一张脸,看完一遍,结果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林海棠嗓子眼堵着难受,底下人声嘈杂,周围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风,鼓动纤尘,她站在风口上,承受最猛的冲击,让人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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