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言了。
她不明白,难道殿下就看上了那张脸么?他这样高华的男人,都会仅凭相貌喜欢上一个女人么?
她嫉妒得心口发胀,仿佛盈满了千钧重的东西,硌得她烦躁至极。她没有一张好看的脸,也没有才气,但绝对不能接受像任丰年这样出身的女人与他在一起。
仿佛她的高贵出身都成了笑话,自己在他眼里一无所是。
她杖责了任丰年的妹妹,原本也只是为了泄愤。她晓得这几十杖下去,那个姑娘未必活得成了,但心里就是扭曲而悲愤,不找到一个发泄口,她就要疯癫起来了。
既然动不了任丰年,那就动她的家人,叫她痛苦万分,叫她后悔自己认识殿下,叫她忏悔自己低贱的出身,再也不用肮脏泥泞的手碰触那个男人。
然而死了妹妹的任丰年,并没有痛哭流涕,哀声求饶。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她,仿佛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把她连皮带骨狠狠撕裂开来。
这趟宫宴,袁相本就不同意她去。
但张氏实在忍不住了,她想看看任丰年现下是个甚么样子,是不是有了高贵的身份,那种骨子里的低贱也能被掩藏的很好,甚至消散无踪。
任丰年现下瞧着,比当年要成熟不少。眉眼间都是淡淡风韵,而面相长开了,更显得秀丽清艳。她给他生了皇长子,做了母亲,甚至能够与他并肩了。
而她自己,却越过越差。没了郡主的身份,嫁给一个老鳏夫,至今也无所出,父亲更是对她失望之极,而她的名声也很不好,落魄至此,再无人奉承陪伴。
当年不及姐姐,现下也不及任丰年。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或许他知道自己死在宫里,还能怜惜她,想起她的好处。
因为她毕竟是他的表妹啊……
张氏骤然抬头,眼里都是阴狠而绝望,突然咯咯笑起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任丰年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即便有了身份又怎样,骨子里流着的低贱血统,永远不会改变!”
众人面色都变了,敢这么对陛下的妃子说话,大约她是脑袋坏掉了,甚至是疯癫了!
只有任丰年并没有说话,还饶有兴致的示意宫人先别把她拖下去,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张氏丝毫不在意任丰年的态度,又啐一口道:“当年你委身于陛下,实非闺秀所为。我好心阻止你,却被他呵斥。也罢,只如今你想折辱我,却是不能了。”说罢面色凛然。
任丰年看着她,倒是没露出太多不悦,只淡淡一笑道:“张氏,你又何苦这般妄想?旁的任你信马由缰胡乱编纂不说,从前你却是实打实害了许多人命。难道你这般说了,在座殿里的人便回对你改观,陛下便会认为你无辜?”
“别傻了!自古邪不压正,你如此恶劣毒辣,却能够依旧不断给自己寻找借口,好以此推脱,竟也不觉羞耻!”
“但事实如何,你内心没数么?!”
她一番言语,严丝合缝,站在高点上撕开张氏的遮羞布。而殿里其余的贵妇人,也不打算为张氏说话。毕竟张氏曾经便是那样的名声,许多人都吃过她的苦头。
任丰年想起死去的任想容,神色渐渐冷漠下来,淡淡道:“拖下去,一百大板。”
张氏面色涨红,冷笑着放肆道:“今日的你,不过是昨日的我!任氏,你休得意!你知道他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么?!你以为他永远不会舍弃你吗?!”
任丰年最讨厌听到别的女人提起皇帝,秀眉一蹙,厉声道:“还不快拖下去!”
几个健壮的宫人闻言叉腰道:“喏!”
这一百大板,不说全受了,即便是五十大板,又岂是张氏一个深闺弱女子能受的?这一百下下去,即便是尸首也不全了罢?
与张氏相熟的夫人踟蹰一下,上前求情道:“娘娘,张氏确实犯了大错……但您也要想想小殿下,为他积几分福德。”世上的母亲,没有不会为孩子着想的,她看在张氏从前待她还算有几分好处的份上,就斗胆为她求一次情。
往后谁也不欠谁了。
任丰年的决心已定,但想起襁褓中的儿子,又眯起眼,缓缓道:“六十大板。退下。”
那夫人也尽了力,心里也没有办法,看了张氏一眼,感叹一声,不作不死。
若她嘴巴不这样毒,宝妃也未必能把她怎样。毕竟她还有个镇国公爹爹,并一个侍郎夫君,夹紧尾巴躲在家里享福,如何也碰不上今日之事。
即便从前有龃龉又怎样,没见宝妃自从进宫以来从没有找过她麻烦么?
是因为宝妃不恨她么?当然不可能。
只是宝妃并没有机会处理她,毕竟在这深宫里,谁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罢了。
随着张氏被拖出去,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啪嗒啪嗒敲打着青石板,空气湿润而冷清。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任丰年心里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下。她并不想知道张氏最后怎样了,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想起任想容的面孔,蕴含心机的,却带着一点天真。
如今她叫张氏遭受一遍想容受过的痛苦,也算是为想容报了仇。
她不喜欢这个妹妹,但不妨碍血脉羁绊里深切的痛楚,时不时便能冒出来折磨她两下,徒留几分惆怅。而她发现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前那些惹她恨得牙痒痒的事体,仿佛也不再留下痕迹。只有那些音容还那样深刻,似乎再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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