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並微微惊诧,终于回过身来:“事到如今,不是一句不关谁的事就能摆脱干系。”
“我蓄意出逃,薛副堂主一路追踪到此,方才一直劝我回头是岸。”
薛子赫满心错愕,打心眼儿里佩服她无耻至此,胡编乱造到毫不迟疑的地步,不承这份情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点了点头。
“原来百忙一场,那么,劝得如何?”沈並笑得有些僵硬。
“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带坏了,打算和她一起成为叛徒。”他一本正经地道。
一片好心被人肆意践踏,任适秋不知不觉拉长面孔,一点儿不想自己方才那番澄清伤了某人的面子,即使一门心思替人开脱,人家也不稀罕了。
“事已至此,堂主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只要两位立即回去,一切照旧。说句体己话,杨临风就算不可一世,上头还有他哥哥,料也捅不破天。两位一走丢下个大摊子,事务烦扰,堂主分身乏术,也让外人看了笑话。”
“看来今天我是走不了啦。”薛子赫环顾四周水雾迷茫:“除非喂江底的鱼。”
“若非在船上,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並摊手,一副清白无辜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水性如何。”他忽而回头问道。
她依旧拉长个脸:“你问一个久居大漠的人水性如何,安什么心。”
“女人就是小心眼,对吧沈兄?”他不畏风浪地立起来,船身顿时有些摇晃:“女人一生气,男人总要吃点亏。”
沈並并非来不及反应,而是对方出脚太快,凭他的身手抵挡一下并非难事,悲哀的是此时站在狭窄的船头,痛叫一声落入江水之中。
他不识水性,岂非要了性命。薛子赫回头看了一眼,拾起木桨笑道:“此君最擅长的是佯装无能,其实多才多艺文武双全,泅水这种事在众多本领中只算九牛一毛。”
远处水花四溅,沈並冒出头来,娴熟地游向岸去。
“我以为你等的无非是这个。”
被人重视,被人挽留,出走有人劝回,回去有人相迎,很能弥补一些失落的情绪,虚荣心更上一层楼,不能更满足。这些话外之音他很听得懂,不屑地摇头:“年轻十岁,可能就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她也不屑地摇头:“得了吧,男人六十岁都像孩子。敦敦痴迷玩具,你痴迷名利,所谓权钱和孩子手里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沈並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岸,狼狈地甩落一身泥水,走之前往这边瞅了一眼。
“错过这个机会,再没人来送台阶了。”
“干嘛老赶我走。”
“咱们两不相欠。”
“做人不要那么现实。”他不甚熟练地划着船,漫不经心地道:“比如我会游水,此时跳进江中也无不可,只是久居大漠的人搞得定这条船吗?”
“卑鄙。”
“被这样辱骂的人通常会干点儿更卑鄙的事,你信不信?”
何时变得这样厚颜无耻,仿佛一夜之间。也许不是变,而是本质如此。居高临下人人艳羡,快乐与否冷暖自知。成天冷着张脸,威信有了,面具却长在脸上。
撕掉,自然有些痛。
她忽生悲悯,缓缓道:“连丐帮都分几袋弟子长老,地位全失哪有开心的,为五斗米折腰的善良鼠辈和坐拥天下的残暴君主,谁比较幸福?”
“敦敦你怎么看。”他一时无言以对,毫不犹豫地把球踢了。
小屁孩怪眼一翻,这时候想起我,罢了罢了,谁让本王慈悲为怀:“那得看有没有真心相爱的人陪在身边……”
他简直有种大发意外之财的感觉,小屁孩子前途无量,这只拖油瓶还有点实际用途,不错不错。
上岸之后更须低调,她碍着素日交情,没好意思明目张胆地撵人。就这样不情不愿地结伴而行,一点点接近海岸,如此下去结伴出海势在必行。她已认命,默默储备出海的干粮物资,他则去打探最近的江湖消息以及玉风堂的动向。
待人走远,敦敦小脸贴在她的衣服上,闷声道:“现在甩了还来得及。”
“不好罢……”
“所以你不会中途跑掉咯?”
“看心情。”
“哼。”小屁孩嘀咕:“明明自己也不讨厌呀。”
所谓缘分,不过是各种各样巧合的集中汇聚,同性相吸而生共鸣,自然规律,有何玄妙之处。念叨的人多了,反而成了俗套。
“今天必须找到合适的船。”会合之后,薛子赫不容置疑地道。
哪有那么好运,你当自己是龙海龙王的女婿?出海这种事不但看人,也看天,就算等到大船,风向不对也是枉然:“你脸色不大好。”
“是么?”他摸了摸下巴,过了一会儿:“刚才听闻一则消息。”
“东海龙王真的收你做女婿?”
“别闹。”
谁他妈闹了,弄得跟小猫打滚似的,她收敛神色:“堂主出追杀令了?”
“沈並死了。”
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离奇死亡,说不上有多伤感,到底激起心中几圈涟漪。只怕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认为两个叛徒恼羞成怒斩杀来使。好言相劝制造台阶,里子面子给足,换来以怨报德,简直是照着杨怀风的脸狠狠呼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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