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百贯,也是很贵重。刘贞还不肯。
刘馥便道:“黄金有价玉无价,老夫虽是个俗人,也不会随便拿个阿堵物给晚辈。这只鹅是我当年在河西平李光睿之乱时,从敌军身上得来的。当时那个惊险,老夫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最后杀了他,从他身上搜检一番,最值钱的就是这么个鹅。”说罢,摇摇头,“当时还当是个值大钱的,进城找人一看,才晓得并不是。我差点把命搭上,才得的东西,竟是个不值钱的。”说着看向赵休。
赵休凝眉看向刘馥。
刘贞他们这些人也被刘馥的故事吸引了。李光睿是谁,刘贞不知道,但是听说河西之地尽是戎狄,比鞑子好不了多少。刘府尹这样胖的身材,没想到年轻时候也是个能杀人的武将!着实令人敬佩。
刘馥指着那玉鹅,道:“你们看,是不是这鹅的肚子,隐隐有几个黑点?”
刘贞一瞧,还真是。原来再好的东西,有了一点瑕疵就不值钱了呀。真是太可惜了。
“于是就再看这鹅就很不顺眼,一直压在箱底。直到有一天搬家,重新看到了它,还是如第一眼,这么温润可爱、浑厚内敛,犹如一个大家闺秀,贤惠美丽。那几个黑点丝毫掩盖不了它的光彩,它依旧是只肥美可爱的鹅。可为什么俗人眼里,它就不值钱了呢?”刘馥的声音仿佛带着可惜,“我们总以玉来比拟君子,人无完人,就好像白玉有瑕一般。我们记得君子的端方,而不苛责他们身上的瑕疵,因为他们不是圣人。同样,这样一只鹅,我们看到它,看到的都是它的肥润可爱,何必计较它的几个黑点呢?只盯着黑点,就好比盯着君子身上的瑕疵一般,反倒是丢了它身上的可爱之处。”
听到这里,刘贞再次看着玉鹅,肥润可爱,纵有几个黑点,也不影响它是只可爱的鹅。
刘馥向刘贞道:“自想通后,我便为官为人,多了几分包容。对人,我有何看不惯的,都会想着他的好处,看他是否能够有足够的光彩掩盖自身的黑点。对己,我自身的毛病自是有的,于是更加珍惜自家身上温厚光彩的那一面。”然后叮嘱刘贞道:“我将鹅给了你,也希望你能够以这只鹅为警身之物。不论身在何处,都是个温润可爱的娘子。”
刘贞从没收到过这样沉重的礼物,也没有任何长辈以己为例,给她讲过为人处世的深刻道理。刘府尹竟然要她以玉自比,是要她做个女君子么?
她连字都识不全,好多道理都不懂,她这样的人也可以被人寄予厚望么?她自小到大听的最多的就是:“小娘只要听话,柔顺,就是好的了。”“女人读书能做什么?还不如做针线。”“嫁个好人家,生儿子。”
原来,娘子也可以做君子吗?
可以明理吗?
刘贞总听刘钧偷懒时候叨念“君子不器”,就是不为他人利用,为他人唆使。
娘子有主见也并非错误吗?
刘贞脑子好似混乱,又好似澄明。她来不及多想,紧握着珍贵无比的玉鹅,再不推辞,从心底恭恭敬敬给刘府尹行了个大礼。
宴席从头至尾都言笑晏晏,气氛很好,连陈氏都喝了好些酒,只她酒量素来大,倒也不碍事。只是晚上走不了,得在韩王府的客房里待一晚。
因陈氏喝的头疼,刘贞喊来侍女,想找些醋。
侍女表示这就拿醒酒汤来。
刘贞按陈氏的意思,只要醋就好,便跟着侍女去厨房去了。
果然是钟鸣鼎食,人口众多,大晚上了,厨房里还有饭食留给值班的人。
刘贞一进去,便看见赵休竟然也在。
“阿姊怎地来了?可是没吃饱?”赵休问。
刘贞囧了一下,她是能吃,也没有能吃到这个地步,赵三郎心里她是不是个饭桶啊。“不是,我妈妈酒喝多了,头疼。我拿些醋给她。你呢?也是头疼吗?”
赵休眼睛水汪汪,在烛光下好似一只小狗。他轻声道:“我头不疼,就是肚饿……”撒娇的语气,令刘贞又意外又心颤。
“你,你刚才没吃饱么?”刘贞不相信:“那么多菜呢!”
赵休哼了一声道:“被刘馥气饱了,还吃什么啊。”
“气什么?”刘贞更莫名其妙了,“刘府尹不是一直和你相谈甚欢吗?”
赵休没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刘府尹此人如何?”
刘贞佩服又崇敬道:“刘府尹有学问,又威风,可是还很慈爱,一定是个好父亲,好长辈。是个君子一样的人。”
赵休在心里嗤笑:刘馥也就能骗骗阿贞这样的天真人了。不过想来阿贞没有男性长辈,也就不拆穿了。
“可惜刘府尹这个君子嫌弃我俗气。”赵休笑笑道:“阿姊可嫌弃我吃饭多?”
刘贞哪里会。
赵休便拉她就走。
“我是来拿醋……”
“自有人送去。”
刘贞在厨房的众目睽睽之下,不便与他拉扯,只得跟出来之后,问:“你带我去哪啊。”
赵休头也不回,只顾拉她走,“如此良宵当是吃美食,看美景,悦美人。阿姊好生小器,我帮你这么大忙,竟还不想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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