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尔跟他走了。马利克想着男人是如何完全改变了他呼吸的频率和深度,以及这这如何总像是安抚他入眠,然后他就在阿泰尔小心翼翼地放缓的呼吸声和疑惑的思绪中渐渐入睡。
——
但是他在黑暗中醒来,发现阿泰尔不见了。他的剑塞在枕头底下(所以他并不在任何其它地方睡着)。马利克起身,然后走出了联络处的前门,发现所有东西都还在原位,而没有阿泰尔的身影。他走到木栅门处,发现门紧闭着。想要从外部关上大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没有任何阿泰尔还留在联络处里面的迹象。
马利克回到他的柜枱处,望了望上面的东西,然后拉来桌子和椅子摆在上头,随后爬了上去,查看阿泰尔放在他的藏身处的那堆东西。所有东西都跟以前一样好好地摆在原位。唯一不见的只是他自己。
他点亮了一盏油灯(一项他刚好勉强能做到的十分困难的工作),然后坐在他的柜枱边继续画他昨天未完成的地图。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后阿泰尔回来了。他的回归全无他离开时的悄无声息和优雅。他从上面打开了木栅门,然后在里面重新关上了门。因为他不够快手避开那扇晃荡着下坠的门,他的手腕被木头擦破了皮,血淋淋的。他紧攥着的拳头抓着几张皱巴巴的纸,而他的脸因狂怒而铁青。
“你应该在睡觉,”他说。
“你应该睡在我的旁边,”马利克说,“你去哪了?”
阿泰尔的身形摇摇欲坠,完全神色仓皇、不知所措。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他的神情与游荡在街上的可怜的瘾君子和疯子没什么两样。他的脸和脖子上满是汗水,目光呆滞,即使当他在看着马利克的时候他的眼中也是(完全)空无一物。“这个男人,塔拉勒。大导师指名他是一个目标。他有给什么理由吗?”
“塔拉勒是一个奴隶贩子,他从街上掳走男人和女人,然后将他们卖给任何出最高价的人。有谣言称他给军队提供奴隶。”
“大导师是这么说的吗?”
“不是,”马利克说,“我不明白这为什么对你很重要——”
阿泰尔一巴掌拍在墨迹未干的地图上,弄花了上面的线条,打洒了墨水瓶里的墨水。这头暴戾的野兽望着他弄出来的一团狼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闪现了一下,然后他的面色冷了下来,再次变得面无表情。“我累了,”他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马利克说。
“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阿泰尔回答。他穿过房门走进了内室里,把马利克丢在身后。马利克吹熄了油灯,然后尾随他,发现他正拿出他的剑,而他之前带来的纸张全部都消失了。他指节发白地紧抓着剑身。“现在我在拒绝你。”
“我没有在要求,”马利克向他保证,“出去睡。我不明白什么让你生气,但是现在我不想让你靠近我。”
阿泰尔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
早晨,他走出去然后发现柜台上放着一顿给他做的早饭,而阿泰尔正在他的小窝里背对着他的房间睡着(或者是看起来像是在睡着)。食物早已经冷了,不过那仍然是食物,所以马利克吃了。
阿泰尔直到中午才起身,他醒来的时候因深眠而迷迷糊糊的。他的脸上留着枕在枕头上弄出来的印子,他的前臂上有一道他的剑压在皮肤上留下的粉色压痕。他四肢懒散地慢慢跳了下来,然后晃晃悠悠地挪到了柜台处。“你想要我做些什么吗?”他的声音仍然带着浓厚的睡意,而且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搓着他的眼睛。
“目前没有。你没有像你承诺的那样勤快地清洁打扫。”
阿泰尔扭头望了望联络处里漂浮的灰尘,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
“因为你拒绝了我,今天你不能离开联络处。”
那些话语,比第一次的还要更加令人难忘地像一道收紧的紧箍咒一样绷断了阿泰尔本来就紧绷的肩膀和他身侧无力地握起的拳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就足以让他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顿时联络处里的空气凝固,充满了压迫感。马利克安慰他自己,对于阿泰尔的愤怒他感到的是愉快。他安慰他自己,他把这个男人囚禁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是因为他罪有应得,因为他违背了他的诺言。
他安慰他自己,这是公正的。(他安慰他自己,他并没有在担心那些在这些墙外一路尾随着阿泰尔回家的未知的东西。)
——
那个刺客在晚上到访了。一个男孩,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孩,年轻得让人无法相信他甚至是否到了被授予刺客头衔的年龄。他圆圆的脸仍透着孩童的稚气,而他的整个身体在他如此自豪地穿着的白色刺客袍下显得格外瘦小。“晚上好,区馆长。我是达尼,是大导师派我来的。”
阿泰尔躲在他们头上的木板上。他盘着腿,背靠着墙,在这个位置他能毫不费力地看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他脸上的表情(空洞的、冷漠的狂怒)不可察觉地转变成了怀疑,照应着马利克自己几乎无法掩盖的震惊。
“你几岁了?”马利克问。
“我十七岁了,”男孩回答,“这是我的第二个任务。我充满自信,就像是大导师也充满自信一样,他相信有了你的情报员收集的情报,我会圆满完成我的任务。”他四周看了看联络处,然后(淡淡地、疲惫地)微笑了起来:“这是我到过的最好的联络处。这里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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