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书生,心性最高傲的也是读书人,墨誉披衣下床,恨不得夺门而出,水生与富贵相视而笑,一面为他铺床,劝道:“公子,您别穿衣了,少奶奶就宿在隔壁的偏房里头,您快去看看吧!都等了您一夜了!对了,相爷昨儿夜里还问到您呢,差点……差点大发雷霆……”水生的声音低下来。
墨誉穿衣的动作一顿,父亲也开始讨厌他了?对么?
自从与木莲的那一夜混乱过后,他的人生便蒙上了一层阴影,所有人都开始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东西,旁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毁掉!在相府里,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在朝堂上,人人都只看得到婧驸马,他只能跟在父亲跟在大哥的后面乖乖地听话……连那些昔日的同窗们,都当着他的面安慰他的时运不济,让他放宽心,有婧驸马在,墨家总归是不会寥落的。
婧驸马,婧驸马,父亲,父亲,墨家,墨家……
墨誉呢?
墨誉在哪里?
躲在父亲和兄长的光芒背后,永远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无名小卒,哪怕他科举正途出身文举状元及第……
都是木莲害得!
没有她,墨誉不会如此潦倒!
墨誉心智迷失,冲动地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一把推开偏房的门,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他。
相府主母刘桂香正坐在木莲的床沿上,拉着她的手说话,见状,问道:“老四,你这是怎么了?”
老二、老三的媳妇也都在,满满一屋子的人。
墨誉的心绪渐渐稳下来,对着主母和两位嫂子行了礼,抬起头时正对上木莲的眼睛,又立刻撇开。不过是庶子偏房怀了身孕,值得这些人来看?
直到老三媳妇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拽到床跟前,将丫头手里捧着的一个镶有几十颗宝石的檀木盒子打开,笑道:“老四,你瞧瞧,你们夫妻俩的命多好啊,昨儿个才知道木莲妹妹有了身孕,今儿个婧公主就认了这孩子做干亲,这串宝物我们相府里头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件啊!”
墨誉听罢,愣住,不由自主地望向木莲,木莲躺在床上,她的眼里第一次不带嘲讽地看着他,在他的记忆里,她似乎也是第一次如此虚弱。
墨誉再木讷,场面话还是要说,望向那个华贵见面礼,道:“……是我们高攀了。”
木莲听罢,忽地扯开嘴角一笑。连婧小白的名字都不敢提,根本是做贼心虚。
木莲心里清楚,婧小白怕他们亏待了她,才这么护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果然,消息一走漏,不消一会儿整个相府的女眷都被惊动了,母凭子贵,谁都来巴着她,从前没有半点交情甚至红过脸的主母妯娌立刻变了嘴脸,拉着她的手要多亲热又多亲热……可是,婧小白,你不知道,还好你不知道,这孩子的爹多希望你才是孩子的亲娘,多恶心哪。
坐了一会儿,那些不速之客都识相地走了。
木莲对一旁的小丫头道:“去把公主送的东西好生收着。”
丫头们也退了下去,只剩墨誉还傻站着。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木莲脸色苍白,墨誉起了恻隐之心,没再像方才冲进来时那般疯癫,她怀的到底是他的孩子。
他走近一步,支吾着问道:“你……好些了么?”
木莲毫不回避地望着他,笑:“又不是生病,除非把孩子生下来,否则是好不了了。”
墨誉低下头,知道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一时尴尬地无话可说。
木莲忽然咳了咳,嗓子干涩,开口道:“叫丫头进来,给我倒杯水吧。”
墨誉忙“哦”了一声,也不叫丫头,自己去桌前倒了杯水,端到木莲跟前,她躺着,递给她自然不合适,他颇拘束地在床头坐下,扶着木莲起来,将水凑到木莲唇边,木莲就着他的手喝尽了那杯水。
墨誉的胳膊环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身子靠着,木莲一转头,两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忘了,墨小黑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本性也从来不坏,若真要体贴人,他也能做的很好。
上一次,他是不是也想这样喂婧小白喝水?可惜,墨小黑,你远没有这个福分,只摊上了木莲这样的人。
墨誉也觉得尴尬,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是在梦里,可是,夏日衣衫薄透,肌肤的温热触感与梦里太过相似,他赶忙扶着木莲重新躺好,撤了手,无措地捏着杯子,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接下来的几天再没起什么波折,养胎的养胎,养病的养病,疗伤的疗伤,平静得让墨问觉得分外难熬,去往荆州的“婧驸马”至今还没回来,他要怎么现身正大光明地将他的妻搂在怀里?
自迷津谷的山洞外起,他便一直想抱抱她,抱个够,亲个够,哪怕他的妻心有所爱,他也要赚够本了,否则,这嫉妒的心如何填得满?精卫填海再不可能,能填一点总是一点。
六月初六,婧驸马一行平安回到盛京,征集的粮食已经运往西北战场,此次的运粮计划在婧驸马和几个老臣的出谋划策之下格外慎重,保证万无一失,得到景元帝的赞许。
朝堂上再见韩晔,墨问的眼神再坦坦荡荡,却还是觉得韩晔盯着他的目光虽平淡却异常可怕——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揭下一层皮来似的。
墨问叹了口气,他人生里最挫败的挫败是韩晔给的,他还想怎么样?景元帝一说退朝,百官一谢恩,墨问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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