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和死死攥紧了他的袖口,颤声道:“竟是这样,竟是这样……这算什么弥补,不算数,不算数!我不要!”
“不要回京!”赵令和哭叫起来,洛星河听得她的话,撇撇嘴,却察觉身后有赵攸宁的气息。
“和儿要回京,我就不用了。江南是我半个故乡,洛阳已无故人,不若在此安眠。”
洛星河正欲反驳,颈间却猛地一刺。
“我身上的毒物被你搜刮了,和儿身上却还有,是我耍赖了。”他听着赵攸宁渐低渐远的笑语,昏了过去。
夏日寻常一天,洛阳城却火光冲天,整座太尉府付之一炬,太尉伏辛未能从火场逃生。
他筹谋许久机关算尽,欲在江南了结了晋王赵攸宁,却不想命丧其手,到死也不知自己落入了一个以己身为饵的圈套。
皇叔晋王自西北归来,因箭伤难愈缠绵病榻,最终不治。
熙元朝帝相王三极之势顿失了两极,沈氏专心辅佐小皇帝,升平盛世熙元中兴。
千里之外的武进小闲庄,名冠江南的大侠洛星河在此辟出了一方莲池,可是夏季将尽,移栽过来的一池芙蕖渐成残荷。
江云起带着拂衣远走高飞。人的情意着实有趣,拂衣介怀自己的贱籍,与其偏作妾室终身不得与江云起结发,倒不如永居意浓阁。可知道江云起要亡命天涯了,义无反顾地和他逃去天涯海角。
至此这小闲庄,再不闻琴瑟和鸣之声。洛星河守着这庄子,守着这池莲花,不知是等谁。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日神迹一般的奇遇,背后是什么样的故事。
“西北军费如流水。每日王爷睁开眼,便在想那么多人的粮,战马的草料,辎重运输的银子,军士的饷银,每挪一步都是靠银子铺路。你洛少侠不要借口只知江湖事,江南几家大财主,洛氏贺氏不在其中?银子不借米不借,盖了晋王印的条子都没用。打仗的钱国库来,国库的钱哪里来,自然是税银。层层盘剥,官场似网,他们吃饱了吸干了,这些银子有多少能进国库?可你若不叫他们吸,谁来替你做事?王爷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征税银入私库,还不是想避开这其中一道道环节一道道关卡?”
这世上清者几何,浊者几何?
洛星河想,赵攸宁这样的人,本来是不必叫人明白的,可他对自己,是抠着喉咙口吐出一些剖白的话。
他说“我听了很难过”,可他却不说自己为什么难过;
他说“但若,你有一次错认了呢?是不是就冤枉了一个不坏的人?”
晋王被疼爱的赵令和下毒以至药石罔救,故才与伏辛玉石俱焚;他终身不婚,不曾留下子嗣,为免为熙元朝留下隐患;晋王赵攸宁,化身“沈攸宁”,一苇渡江一般翩翩而来,终于做了一次无关家国天下的决定,肆意纵情一回。虽隐含机锋,隐含杀机,却最终是真的情,真的爱。
洛星河低低道:“沈攸宁叫我心欢喜,不止是沈攸宁,只是你。”
他坐在莲池之中的水榭中,一脚蹬着栏杆,仰头去看天上的星子。
这水榭也是琉璃做顶,仰可观星。
远远传来脚步声,他以手枕头,扬声道:“说了不许近这里。”
“谁都不能近吗?”
洛星河滞住,猛地起身。
一场幻梦一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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