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却依然还是险的。两侧都是深渊,唯有中间一条刻在巨石上的小径,长十余丈,仅一人宽。路上尽是薄雪,踩实了,就凝成了冰。要是稍微打滑,便落入万丈深渊里。
陆云亭道:“我当年便是在这里跳的崖。”
哑奴脸色暗淡了下去,下意识地抓住陆云亭的袖子。陆云亭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走前面吧,我不会再摔倒了。”
哑奴道:“好。”说罢,拔出长剑,踏在了巨石上。陆云亭跟在他身后,握住铁索,小心翼翼地走了起来。
过了这段,便是峰顶了。
陆云亭望着周围茫茫的雪与云,却想着三年前的事情。也是深秋的时节——或许要更冷一些,半夜落了雨,于是树上也结满了白莹莹的一层雾凇。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卫森忽地发难,刺伤了他,以他为质,又控制了师兄。
那确实是非常聪明的选择。因为九叹之内,数他武功最稀松。但师兄最在意的又是自己的独苗苗师弟。观潮老人在西峰闭关,全然不知门派里的变数。在师兄被擒之后,他趁卫森不注意,跑了出去。
但人本就受了伤,边跑边藏,也躲不了多远。到了这条小径上,还是被卫森发现了,追过来。
岩上又滑,又结满了冰。多走几步,便觉得双足都要被冻在石头上。卫森在他身后喊:“站住。”
陆云亭回头。
师兄低垂着头,依稀满面是血,被挟在卫森手中。
他踩在冰上,骇得心惊胆裂,魂散魄飞,五脏六腑都沉沉得坠了下去。他忽然懂了师兄见他被掣时的心情,一定也像这般绝望,所以才放下长剑,束手就擒。卫森持着短剑,戳在师兄的心口上,望着陆云亭冷冷道:“你若是逃了,让观潮老人知晓,我就这样刺进去。”
他怆然问:“那我若是死了呢?”
卫森手腕微动,将剑尖刺进心头师兄,划出一道血痕:“你最好爬着回来。”
哑奴忽道:“你在想什么?专心些。”
陆云亭道:“师兄。”
哑奴微微一震,回头看着他,神色复杂。陆云亭叹了口气,道:“你转过去吧,我走得很稳,不必担心。”
哑奴垂下头,将自己的腰带解开,留出几寸长的头。又理了理陆云亭的腰带,与自己的拴在一块儿。最后用力拉了拉,确保结打得结实。这样要是陆云亭不慎踩空,也不至于一点挽回的方法也没有,就落了下去。
陆云亭看着哑奴的动作,哭笑不得。
“若是走到半路,鬼师从前面来了怎么办?”他问。
哑奴道:“那就暂且切断,我上去与他缠斗,你在路上等我。”
他转回去,继续领路。陆云亭犹豫了片刻,看着他那肖似蒋子骞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师兄。”
哑奴不语。
于是陆云亭也静默了下来。
有些事情,他永远不会对哑奴坦述,便如哑奴也有自己的旧创不愿告诉他。但故地重游,就像是把旧事历历地摆在了眼前。
他还是屈从于卫森,弯着脊背,像牲畜一样爬了回去。遍地都是冰渣,扎在手上膝上,慢慢地划破衣衫,刺出了血。他什么也没瞧见,因为抬着头,眼眸里只有师兄。卫森嗤地笑了——当年他还年少,阴郁里还带了些未脱的稚气。卫森道:“我让你爬,你还真爬了。你们师兄弟的感情真是让人嫉妒。”
说罢,他将短剑又插得深了几分。
陆云亭嘶声道:“住手!”
卫森道:“我换主意了。你要我住手,除非从山上跳下去。”
陆云亭道:“那你把剑拔出来。”
卫森抽了些许,对陆云亭晃了晃沾血的剑尖:“像这样?”
师兄依然人事不省,陆云亭缓缓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低声求道:“我若是跳了,你能放过师兄吗?”
卫森微微一笑:“不放过。”想了想,随即又道:“我会留他一条命。”
陆云亭道:“记得你这句话,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卫森扬了扬脖子,示意道:“拿来这么多废话?快跳。”
于是他便松开了扶着铁链的手,看着师兄,一点点挪到悬崖边上,然后踏空。迈下那无可挽回的一步的时候,他心里反而轻松了些,大抵是因为师兄能活下来,而师父迟早出关,然后便能知晓山上的巨变,手刃卫森。
那点轻松瞬间便被师兄胸前透出的一小截剑刃所击破。
——是卫森的剑,穿心而过。
他怔怔看了一眼,便坠落了下去。
至无穷无尽的深渊。
“到了。”哑奴道。
哑奴跳下山石,向陆云亭深处左手。陆云亭心里犹自怦怦的,握紧哑奴,也瘸着腿踩下来。哑奴再解腰带,陆云亭看着前方,低声道:“直接切断吧。”
不远处的雪松之下,站着一个佝偻的影子。
一身落满白雪的蓑衣,一顶箬笠。
陆云亭张了张嘴,几乎喊出师叔两个字。可满腔的血忽然又冷了下来,他握住哑奴的手,问:“那便是鬼师吗?”
他明知哑奴不记得鬼师的长相,却还是用力抓着,仿佛在寻求肯定与温暖。哑奴切断了腰带,还剑入鞘,回头看了一眼,也木怔怔地站在了雪地里。
对面的人缓缓走来,取下箬笠,露出满头银发。他的每一根皱纹,每一寸树皮似的肌肤都历历可见。他笑了笑,道:“你们都回来了。”
第30章
师叔是什么人?
如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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