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羞愧难当的时刻,你还要伸出手来,一点不别扭地说着什么‘我理解你,也不责怪你以往加诸我的伤痛,那些东西我都能体谅,都能包容’……”
“你太抬举我了。”北平严肃地说,“我哪有那么超脱物外,哪有那么容易看透你……就在打开房门的时候,你眼里的悲伤让我无法用理智和经验去分析,除了几句苍白无力的宽慰,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一如你们的民族。既不属于亚细亚,也不容于欧罗巴。除了践踏过无数头颅也要燃烧的理想,除了在任何逆境中都冲不垮的毅力,我不知道你的更多。”
他话音未落,右手被猝不及防地攥住,他条件反射地想抗拒一下,发现毫无作用以后,下一秒只能顺着那股力道的方向半跪了下去。莫斯科坐在原位,却在慢慢地往前倾身。斯拉夫人的发丝垂落,蓝灰色的双眸澄澈又深不可测,恍如燃烧着数十个世纪里起起落落、不曾消亡的星光。
莫斯科声音一路沉郁下去:“原来……我们认识好几百年,却完全都不了解彼此吗。”
北平试着发出声音,喉头却很不适时地哽住了。他心里确信,莫斯科不需要他宽慰,也能从一时的落魄中走出,要知道在一个国家和民族团结起来的时刻,任何外人的话只是过耳的风;但境况特殊,莫斯科抓着他的力气之大,宛如在抓一根救命稻草。他没有办法在这时抽身而去。
也……不想在这时抽身而去。
气息越来越近,本已淡下去的酒气恍惚间又聚拢回来,熏得他也有些昏昏然了。
“不过我也不该奢求……人终究是孤独的,总有别人走不进去、自己也不明白的角落。这都不妨碍我敬爱你,你……怎么想?”
他想摇头,半路止住,欲再次开口,却已错过了时机。
明朝还安稳的年头,偶尔得了空,他会卸下繁缛衣裳,陪天津一起到海边玩耍。才长出少年身板的天津到哪儿都好奇,对哪里都不怕。某日正逢夜半涨潮,天津撒开脚丫子不顾身后一叠声慢点儿就往海岸线窜,一个大浪从礁石拐角打过来,他在后面一下就见不着人头了。他虽不担心那小子淹死,也吓一大跳,急忙冲进浪里打捞他的小朋友。才摸到手猝然又来一个浪头,不由分说把他也摁倒在水里,他呛了一大口又咸又涩的海水,跌进泥沙里摔得狗啃泥彻底掉了形象,却在被海浪没顶的瞬间感到了难以用言辞形容的快意。
自然的、原始的、那样恒古不变的力量,那样气魄万钧的憎与爱。你无法以人力去抗拒,也全无必要抗拒它。
他们浑身湿淋淋的手牵着手,爬到浪卷不过来的地方,月光皎洁,一清二楚照出了彼此的狼狈相。接着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许久。
现在他懂得了。像游牧部落卷过滚滚红尘的原野,像那首诗中传唱着妇女们哀歌的山岗,像永无止境在月光下潮汐循环的海浪,有些自然的力量是人为可以制造出来的,它一旦形成却再也不受人力摆布,而人力……也依然没办法抗拒它。
在国防大楼的台阶高点,列宁格勒徘徊了一刻多钟。纵使是温暖的夏季,清晨的空气也只有15度左右,北风徐徐一吹,还送来那么点料峭的寒意。不过他不在意,抓了件短袖衬衫就出门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莫斯科的迟到。时间还早,可在紧锣密鼓的应战期间,首都阁下早该和别的委员一般,低着头,披着晨露疾步走入办公室了才对。况且他和自己昨天下午才约定,今天会好好听他告别。这位捉摸不透的好老兄一向说一不二,厌恶任何人掰弯他已经划定的轨道,这也意味着他信守承诺,不像许多族人开口没个准数,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不会在他心血来潮参加的聚会上……宿醉了吧?
莫斯科的身影混在晨曦中姗姗来迟。甫一登上台阶,他就瞧见了列宁格勒:“彼得?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你来得好晚。”
“昨晚喝多了……”他发尖凝着一星半点湿气,以及沐浴后淡淡的芬芳。见列宁格勒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略显烦躁地摆摆头,“没有宿醉。你急着找我?有话进楼里说,没必要在外面等着。”
列宁格勒耸肩。接着马上板起脸:“事实上,是因为有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有你一个不嫌多,还有第二个?”
“这位比我面子大多了。他乘着武装直升机而来,在城市外围你的部队本想用高射炮把他轰下来,可他又是无线电喊话又是放传单,一再声明自己高贵的身份和纯洁的意图,他们只好允许他降落到指定地点,现在呢,正在会客大厅。没人能拿他怎么办了……除了你。”
莫斯科听到武装直升机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一听完解释就绕过列宁格勒,往会客厅赶。列宁格勒跟在他身后。他推开厅门,捕捉到把西装外套玩儿似的挂在肩头的男子背影的一刹那,手肘往后一抬,重重关上了门。
男子食指绕着领带,回过头来,绽开大大的笑脸:“hby~见到我心情激动吗?”
“纽约……”莫斯科从齿缝间迸出问候,“多年不见了。”
“多年吗?我觉得还好。34年在日内瓦家里,你大概没看见我吧?我见到你在国联大会上演说了【注4】,当时挺容光焕发的呢……米哈伊尔。”
列宁格勒抽了口气。该说这颗荷兰大苹果【注5】胆大包天,还是不识分寸?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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