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疲倦地冲他点点头, 没说什么。
如来在我身边坐下,对我道:“我知道, 你是想保护他们,和我当初一样。”
我问他:“当时为什么偏要选那只猴子?选谁不好?”
我并不认为还会有谁比孙悟空更适合来取经,我只是一只好奇这件事:为什么非他不可?
若是我做出这个决定尚有可能, 为什么如来会做这样的选择?
我们并肩而行如此长久的时间,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他了, 却只有这一件事想不通。
如来望着莲花池那亘古不变的平静的水,道:“我以为他能让我想起一些的东西。他很特殊, 这满天神佛, 几千百年也出不来一个和他一样的生灵, 能让我们想起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
“我做神已经做得太久, 早就忘了活着的感觉了,这猴子提醒了我太多。我很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失败的神明, 所以我把他从五行山下放出来, 我希望他能改变一些什么。”
他忽然转头望向我, 苦笑道:“可是我现在却发现已经太迟了,他提醒我的那些东西,我已经不认为其实正确的了。”
见我不回答, 他继续说道:“当年贬金蝉子下界,是我的决定。不是因他在讲道会上睡着了, 只是他同你说过的话,同我也说过。”说起昔日的徒儿,他不禁低低笑起来,仿佛那小小的愉悦一直藏在记忆里,是黑白世界的一点斑彩:“你能想到吗?他那么小的一个家伙,竟然想颠覆整个秩序,去做一点‘正确’的事情。”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神也黯淡下去:“可是他哪儿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呢?”
“所以我狠下心,抹去他所有的记忆,让他下界去历经苦难,一次又一次地历经生死,希望他能忘却那个危险至极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我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啊。”
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我们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挑破而已。
我说:“他们总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事实却不是如此。”
如来道:“观世音,你我早已经成为你我所拥护的秩序其中之一,我们并不比谁更y-in暗,却也绝不比谁更光明,我们和那玉皇大帝唯一的区别是我们还披着一层不敢撕下的皮,但是这层皮之下,我们这些神仙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玉帝是个疯子,他已经活的太久什么也不在乎。他有着一个疯子的敏锐,那比动物还敏锐的嗅觉让他早就明白我们和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这之前,你我谁也不愿承认罢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深深望着我,道:“我希望事情就此为止。那只猴子是我的失误,他已经给你造成了太多的影响,我不希望这种影响继续下去了。”
我抬起头看他:“你希望我保持沉默?为善财的死保持沉默?他被打得魂飞魄散,谁知道下头那些收集魂魄的人会对他散落的魂魄做什么!”
如来又问我:“你想为他讨个公道?可是事已至此,公道会使他变得更好么?”
我黯然:“不会。”
如来又说:“你也说了,少了一片,就不是以前的人了,你想把他散落不全的魂魄再送入轮回么?”
不,那样还不如让他安息于世间,也算走得干净。
如来压低声音,对我道:“那你应该知道,他只是你象征的铁律的又一个牺牲品,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复又沉默下去。
沉默不是可怕的,承认我早已融入这y-in影,成为其中之一才是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我私以为这是正确的。
如果那猴子不曾出现的话,我早已落入那y-in影中,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一个和玉皇大帝一样的疯子。那个疯子何其敏锐啊,他是如此清晰地知道我们与他何其的相似,我甚至怀疑他让六耳猕猴杀死善财并非逼走孙悟空,而只是想得到一个结论:一个证明我和他是同类的结论。
……正如怪物会在暗夜里彼此相认。
可是我尚且不甘,或许是那只突然出现的猴子,他泼顽刚烈不讲理,却留住我一只脚在世间,让我至今没有落入那深渊去。
如来忽然停住脚,回头问我道:“你怎的给他带了个箍儿?”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着坐于莲花上双手合十的红孩儿,他项子上带着一个箍儿,双手双脚上各绑着箍儿,仿佛一日之间长了百岁,已是少年人的模样。
我说:“那是他自己要的。”
真是奇了。
那金紧禁三个箍儿,除了孙悟空那个是我哄他戴上的以外,我南海这两个妖怪,都是自己甘愿带在身上的。
把那束缚困于自身却又心甘情愿,或许是步入神明的阶梯吧。
如来皱眉道:“你这徒儿怎么近日不对?你为他摩顶受戒了不曾,可曾受过y-in气侵扰?”
我道:“善财死了,他吓坏了。日日做噩梦,说是见到善财成了怪物。我本想为他驱除邪魔,明净心志,却又忽然不肯了。最近日日梦呓,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境,大约是第一次经历生死,把以前听到的鬼故事都揉了进去,最近怕镜子怕得很,我劝也无用。”
如来见他毕竟年纪还小,也不再多问,就此去了。
我见红孩儿紧闭着眼睛念咒,便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虚无地望了我一会儿,才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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