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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亲政后,田太后给他点了福宁宫作为寝宫,元宵当晚挂了灯,赵显径自回宫,示意修起居注舍人不必跟来。
很快就见到了宫门,赵显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不知太后是否已经回宫。”
今夜当值的是他新近提拔上来的李德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虽是阉人,却难得的身体健壮,看上去比起一般的禁卫更结实些,他无意间给天子瞧见,便被提了上来,正正惶恐,忙回道:“想是还在与觐见的命妇坐谈,陛下走的时候,臣见宣德楼下还站着十余名妇人。”
样样都抓着不肯放,怎么就累不死这老妇!
赵显一面腹诽,面上的表情却是平平淡淡,“那公主呢。”
李德才躬身答道:“公主已经乔装出了宣德楼,想是去看灯了。”
赵显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大串尾巴,微不可见地哼了一声,又道:“明日一早,若是张浚来了,让他先去延和殿。”
若是可能,他恨不得亲眼见到那事情发生,或是最快得到成事的消息。可惜皇城司被田太后把得死死的,自己的随侍,又泰半都是她的人,想要半夜偷偷传个信息入宫,不啻直接在田太后耳边说话。
年轻的天子上一次如此忐忑与紧张,还是登基那日。
一群从未见过的黄门蜂拥而至,给他上下打点衣着,时间仓促,登基的礼服完全来不及织就,只好将就找了先帝备用的料子匆忙裁制。
当时他就穿着那一身硬邦邦的礼服,张皇失措地被推上了御座,台阶下乐师鸣奏,百臣叩拜。
他一度怀疑那是一个梦。
如今虽然他年岁渐长,在皇位上已经坐了十多年,可处境上,却比从前更凶险。
今次与那次犹有些不同,在焦灼之中,又夹杂着一丝的期待,以及半分恐惧。他希望能得到好消息,却又有些怀疑自己如今的做法,是否是饮鸩止渴,与虎谋皮。
然而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了……
自从赵珠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那个小儿,便等于与他将面皮撕破。
近半年来,朝中要他登基的呼声越来越大,田太后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如今需要担心的已经不是自己是否能亲政,而是如何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
只要活过田太后就够了……
原本可能还有赵珠。
赵显抬起了头,福宁宫的天顶建得极高,曾经雕龙画凤的花纹由于曾经的失于修护,有些失色。在从前,这里只有太祖皇帝偶尔住一住,后来继任者多宿于勤政殿。
田太后连勤政殿的边都不肯让他沾,说什么见了血,不吉利,将自己赶到这几十年没住过人的破烂地方。还记得刚进来的那些日子,天顶每逢下雨,居然会漏雨!
谁能想象,堂堂天子,住得比京都城内斗升小民也不如。
这皇帝当得简直是可笑!
赵显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眯了一会。
李德才却早早地候在了殿门口,才过卯时正,便见到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郎君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到了殿前。
他笑着迎了上去,“张侍读。”
被称为张侍读的青年是安西经略使张奉直的次子,名唤张浚,他中等身材,脸面比起常人稍显黝黑,看起来十分忠厚。
他并不多言,顺着李德才的指引立在了殿外,候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由小黄门带了进去。
一进大殿,便见到赵显站在殿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那一瞬间似乎在天子的脸上瞧见了一种奇异的表情。
不是淡然,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扭曲的兴奋。
张浚压下心中的忐忑,匆匆行了个礼。
赵显急急让左右屏退。
张浚压低了声音,急切地上前两步,努力掩饰住自己嘴角的笑容,“陛下,陛下,臣……幸不辱命!”
赵显闻言,感觉从心底里泛起了一股颤栗,一阵一阵的,往四肢涌去。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紧绷着脸拍了拍张浚的肩,“张浚,你与你爹,真是朕的肱骨之臣……”
这所谓的肱骨之臣来得真容易啊。
张浚心里暗讽,面上却做出了狂喜之色,他后退两步,对着赵显行了个大礼,“臣不敢,全是陛下简拔之恩!”
赵显上前扶起他,一刻也等不及地问道,“她如今人在?”
“在南熏门外,应该已经被发现了。若是一切顺利,宫中怕是只等片刻就有消息了。”张浚顿了顿,还是说道,“只有一桩,不知为何,昨夜公主先去见了仲昌的幼弟方才离开,我们在半路将其带走,不知道到时候苏中丞会不会有所牵连……”
赵显愣了一下,“赵珠怎么会认识苏荃的幼子?”他有些不愉地皱起了眉头。
“臣不知,只是如此一来,一旦太后察觉,怕是苏中丞也难逃干系。”张浚垂手站在一旁。
一个是深宫公主,一个是朝堂大臣,赵珠与苏荃为何会认识,他们认识多久了,赵珠又有什么企图。除了苏荃,她究竟还跟多少重臣有所来往。
如果不是这次阴差阳错被发现,自己恐怕还蒙在鼓里吧。
赵显微微眯起了眼,他回忆起这些日子苏荃的言行,有了些不太好的联想。
只是如今尚且没有空管他。
赵显按捺下脑中的起伏的思绪,温言安抚了张浚两句。
张浚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恩,却暗暗把途中似乎有人跟踪的事情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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