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他不骂人的时候面貌还是很镇静,及至冷酷,漠然的。
枯云忙说起了奉承的话,拍范儒良马匹,夸他是帅国英才,国之栋梁。
“少在那儿和我扯皮,我这可是通敌叛国。”范儒良斜着眼睛,拍了下土炕,又一搂松开了的斗篷外套,“吊,冻死之前还犯了桩军罪。”
“不可能冻死吧,屋里挺暖和的。”枯云说,范儒良看看他,拿起坑桌上的一块松饼糕点塞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嘴。
枯云笑笑,自己伸手拿好了糕饼,就着热茶水吃下了一整块。然而他的肠胃还在闹别扭呢,东西才吃进去,眨眼就吐了出来。吕副官是没得使唤了,范儒良吼来张副官,陈副官收拾残局。张副官提来了个木桶,廖芳国到时,枯云正抱着木桶打酸嗝。廖芳国进屋,范儒良坐着没动,枯云放下木桶,抓着大衣的一边,冲廖芳国使了个眼色。廖芳国还站在门口,没再往前进一步。枯云说:“大帅啊……”
范儒良点烟,眉毛一横:“你住嘴,本帅的地方,别想随便把我給打发了,你们有什么灭日大计,摊开了说!”
枯云还迟疑着,廖芳国倒大方,说:“你就说吧。”
得到他的准许,枯云先问廖芳国:“您去过沈阳吗?”
廖芳国道:“去过,沈阳怎么了?”
“沈阳是否有处叫皇坊大街的地方?日本人修建的。”
“从没听说过。”
枯云叹气:“原来是在这里露了马脚,唉,那个柳生四郎,从没相信过我啊。”
“日本人狡猾,疑心病也重。”廖芳国道。枯云说:“我本来是想去他家里打探点情报的,没想到被他识破了,我跳窗逃出了他家里,出了长春,在外头迷了好几天的路,还是被范大帅給救起了。”
廖芳国看了看闷着抽烟的范儒良,说:“老范前天就来问我了,说派你去干啥了,还说五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范儒良接道:“长春那儿也没消息,没动静,既没死日本人,也没体育场被炸咯。”
枯云说:“唉,我这次,得不偿失。”他苦笑着指自己的右脚,脱下了大衣,对廖芳国说,“这大衣还是还给您吧,您那儿冷,比我用得上。”
廖芳国应下,过来拿走了大衣。范儒良看着他们,眼乌珠黑亮:“还给你了,你怎么不穿上?”
廖芳国朗声笑,拍着大衣道:“这几天身上长虱子,别再把我这件大衣給蚀了。”
“长虱子?那赶紧走,别传染到我这儿来!赶紧的!”他挥动手指,叼着烟不耐烦了,和枯云道,“都讲完了吧?讲完了就送客!”
枯云用力点头,眉心一皱,抓起木桶又吐了点黄胆汁出来。廖芳国见状,说起他们那儿有个老中医,原先是在茂县开医馆的,可以找他給枯云瞧病。范儒良没接话页,把他送走了。廖芳国一走,范儒良去給枯云递手帕擦嘴,眉毛挑挑,双手插在军裤口袋里,道:“大衣里藏了什么法宝?”
枯云捂着喉咙,上下嘴唇搭在一处,都扭成道曲线了。
“你当我傻是不是?”范儒良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拍军靴,“吊,不关老子吊事,他妈的。”
枯云抱着木桶不说话,范儒良扯了下他的胳膊:“你干吗?寻死自尽呢?这味道这么大,你也受得了!”
他扭头喊:“张副官!!换个木桶过来!”
张副官急吼吼进来,抱着半桶酸胆水捏着鼻子快步出去。军营里的大夫拿来了些西药,枯云服下后还是不见好,夜里还在吐。吃什么吐什么。他还没说累,说折磨,范儒良两手一拍,拿了主意:“三堂会诊!”
他把廖芳国说的那个开医馆的老中医叫来了营地。
三个大夫給枯云看病,打针吞药丸吃中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枯云的气色竟真的有所好转,脸上能见到些红润的光泽了,三天过去,吃喝拉撒一切正常,只是处理后两项日常事务时,因为腿疾,免不了要人帮忙。每每都是范儒良背着他跑进跑出。这天大夫一走,枯云給了范儒良一个小纸包。范儒良打开一看,里头是堆青橄榄。
“托黄大夫給我泡的,用了蜂蜜浸过,润喉。”枯云说,“这几天是把大帅給麻烦了个彻底。”
范儒良塞了一颗进嘴里,说:“我说伙房怎么和我说丢了半瓶蜂蜜,原来是让那老小子偷拿去了。”
枯云笑了笑,跟着也吃了一颗。范儒良扫了眼过去,说:“廖芳国带了二十个人走了。”
“他们本就是打游击的吧,走动频繁也是正常的?他们走了,那些难民怎么办?”
范儒良转了过来,他五官板起,对枯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二傻子?你们上海话怎么说的,刚度?”
“我不是上海人啊……”枯云笑。
“那你哪里的人?哦,意大利人。”
枯云讪笑:“这附近的。”
“傻老爷们儿!”
“大帅,你是语言天才啊。”
“吊你老母!别和我扯淡!廖芳国找的那个什么老中医,你们天天见面,天天传纸条吧?”范儒良不苟言笑,枯云呢,光是笑。
范儒良咂摸着,用很大的力气啧了一声响:“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老实??”
枯云不响,吐了个橄榄核在手里。范儒良亦无言语了,两人坐着吃橄榄,一纸包全吃完了,范儒良把枯云捧在手心里的橄榄核抓到纸上包了起来。枯云问他:“您还回南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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