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啊……!”很是发自内心的感叹并且刮目相看着,对方一边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瞧着胸前那条他昨天尝试了无数回还是打得好像红领巾一般的领带,一边像是为了配合上半身的整齐般的开始努力把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
穆少安一直用说不上算不算余光的那部分视野看着这家伙,他看着他塞衬衣,看着他摸到还挂在裤腰上的标牌时尴尬的表情,看着他遮掩的傻笑,看着他掸掉裤子上的尘土,看着他发现了松散的鞋带之后慌忙弯腰系好,然后……他在他站起来松了口气后开口问。
“你是叫欧阳明健,对吧?”
他终于记起来这家伙的名字了。
报到那天有个个儿挺高,人挺瘦,头发有点自来卷的男生在他前面相隔几个人的地方签到,他稍稍留意了一下,等到轮到他签到的时候,在自己这一栏前面的某个格子里,有个用明明很稚嫩却还在耍帅的连笔字写的名字:
欧阳明健。
四个字的姓名原本就是稀罕物,而现在这个比自己名字还让穆少安觉得稀罕的人就在自己旁边站着,这真是……
真是太稀罕了。
那一刻,穆少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开始离奇了,他,这个大富之家的子弟,这个显然就是含着二十四k金的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这个早熟的,淡定的,淡定之中还略微有点无厘头的十五岁半的少年,突然有种他一直认为女人脑子里才有的第六感。
有故事要发生了。
“对对,是我,哎,你怎么记得我叫什么的?报到那天咱俩好像没挨着坐吧?”唠唠叨叨的提问方式打乱了穆少安的思路,他撇了撇嘴,继而看了一眼对方的耳鼓位置。
“你那天好像戴了个耳钉吧?”他看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朵的欧阳明健,心里有了底,“这么显眼,换个人一样记得住。”
没有说什么,只有傻笑和唠唠叨叨的算是抱怨。
“别提了,真他妈点儿背,就因为这个,报到当天就让政教处那老师说了我一顿,这刚才我就是稍微晚了那么一会儿,又让班主任给叫走训了半天,靠,这学是没法儿上了……”
没法儿上就甭上了。
不光是上学,日子也一样,没法儿过就甭过了。
不光是日子,人命也一样,没法儿活就甭活了。
可是,人不能糟践自己的命,这是肯定的,一直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穆少安一直最看不得吊儿郎当的人,也最听不得有人抱怨什么钱难挣屎难吃之类的话,但他一直没明确表达这个观点,他知道,一旦他说了,肯定会有一帮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生在福中不知福,骂他站着说话不腰疼,骂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骂他“钱都让你爹挣走了我们可不挣不着吗”之类的话。
他也想过,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可能会拿“有本事你们也挣啊,有本事你们也跟我爸似的白手起家一步一步熬成大款啊,自己没本事就别怪钱都跟着有本事的人走!”这样的言辞来反击,可是……他在转念的时候还是决定算了,人心似铁非似铁,恶语伤人的事儿,他不打算干,他干不出来。
但是,他终究还是不能忍受看到别人自甘堕落,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挺堕落的,尤其是在人生定向的问题上,可他从不抱怨,他没打算在这所普通高中里就真的当个普通水准的学生吃饱了混天黑,更何况从某种角度而言,其实他把自己扔进普通高中的行为与其说是堕落更不如说是明志,他是为了让家里人知道自己不乐意任人驱使或是安排,所以,略微有那么点自恋和大问题上一贯正经严肃的穆少安,在欧阳明健抱怨个没完的那一刻,是真的心里受不得了。
他有时候也很奇怪,自己究竟是怎么克服了一次次想要干脆宰了这个没出息的混帐玩意儿的冲动而最终没有动手的呢?太奇怪了,按说这么个给社会治安带来很大隐患的小痞子应该早就成为他蔑视并且敬而远之的对象啊,可他愣是在他们相处的这两年中一直没能顺利劝告自己戒掉欧阳明健,并且颇有种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后还一心想要拯救他一把的崇高念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穆少安曾经在欧阳明健突然从他眼前消失掉的那个闷热到令人狂躁的夏天彻夜辗转思考着这个问题,那是高二的暑假,那年,他十七岁。
雨季,没错,十七岁绝对是他娘的雨季,因为欧阳明健的不辞而别在闷热的夏天狂躁了将近两个月之后的穆少安,终于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郁郁寡欢,什么叫百爪儿挠心,什么叫烦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后,秋风送爽却不能把欧阳明健给送回来的季节来到时,穆少安又做了个几个月后令他的父母亲友崩溃的决定。
他要考警院,他要当个片儿警。
他不想当律师,不想当历史学家,不想人模狗样儿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重新走向自己本来应该分外光辉灿烂的未来,他想报复,是报复他自己,报复他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执着,与愤恨。
于是,故事回到这一章的开头,高考时以六百三十分的魔鬼成绩考到警院,在那些比他分数低一两百分儿的人群中鹤立鸡群了整个大学时代的穆少安,默默的毕业了,默默的到了这个淹没在大片平房中,迷失在错综复杂的小胡同里的,小小的派出所。
他的身份是片儿警,一个家里称两辆大奔,一辆雷克萨斯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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