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笑了:“不错,闭口禅正是为减少口业而来。也有不少信众为了心愿得偿,发愿後便禁语,经年累月,也是常事。”
常洪嘉不知想起什麽,眼睛一涩,颤声道:“闭口不言……未免太不人道。”
和尚听他说完,才轻轻笑答:“和穴居、食秽、鸡行、倒立、瀑下冥想、自残其身相比,闭口禅并不算得最苦。”
常洪嘉不由看了魏晴岚一眼。那人捆在树上,一番争斗後长发散了一肩,虽也在听这边的问答,眼睛四处顾盼,心神不知飞到了何处。他这才低声问:“大师,禁语多年,真会灵验吗?”
见和尚不答,常洪嘉苦笑著又加了一句:“我在山下呆了数年,也曾翻过不少古籍,曾听闻禁语数千年,年限一满,将心愿说出……可使大愿得偿。”
和尚静静站著,许久才缓缓笑说:“我辈自是活不到数千年,真伪也无从得见。话虽如此,数千年苦禅,定然能学会不少神通,偿愿想必不难。”
“若是活死人、肉白骨,改轮回命数、救魂飞魄散之人呢?”
和尚听了这话,沈吟道:“或许是假的,凭空捏造一个慰藉,让人多活几年。”
常洪嘉一时面无血色,半晌复看了一眼魏晴岚。“就是说,是假的?”
和尚温声笑道:“或许是真的。”
常洪嘉低头想了一阵,才苦笑道:“也对,大师方才说过,愿力。”
那和尚竖著右掌,慢慢念了声佛号。
等和尚走远了,常洪嘉一个人回到辛夷树下,把已经晾得半干的外袍取下,抖了两抖,静静穿过身上。原本垂著眼睛的魏晴岚见他过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眯著眼睛抱怨:“那和尚烦人得紧吧?”
常洪嘉正低头整理衣袍,闻言嘲道:“那谷主倒是回去啊?鹤返谷中,一年四季耳根清净。”
魏晴岚不明不白地碰了个软钉子,愕然良久,才用腹语愤愤道:“你和他一样,都莫名其妙,我不同你说话。”两人默然以对了一阵,那妖怪突然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你这人,先前明明对我恭恭敬敬的,怎麽越来越凶?”
常洪嘉被他点醒,讷讷半晌,才涨红了脸说:“等谷主醒了,自会赔罪。”说著,看了那人一眼,虽是容貌酷似,但谷主恍如谪仙,这人连做人也做得懵懂。心念一转,便觉得稍有不敬重也情有可原。
魏晴岚哼了一声,以为他悔改了:“你刚才说的什麽恩人,也跟我说说看。”
常洪嘉怔了怔,目光这才柔和起来,手无意识地扶著树,低声说:“他很好。”
那妖怪忽然闭口不语。
常洪嘉又说了一遍:“他很好。他是天底下最至情至性之人。”
魏晴岚似乎在洗耳恭听,眼神却是冰冷的。常洪嘉仍在出神:“他一直禁语,我原以为是为了修道,现在想想,也许是为了再见故友一面。”
“你是在可怜他?”
常洪嘉骤听到这句,面色一凛,慌忙否认:“万万不敢。”
魏晴岚混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将目光移开,仿佛没有什麽值得他定定看上许久:“既然如此,为修道也罢,为故友也罢,与你何干呢?”
常洪嘉被他戳到痛处,木然站著,半天才轻声争辩:“他与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魏晴岚仰著头,看著被竹叶遮去大半的碧青天幕:“他恐怕不在乎你报不报恩,甚至不记得何时救了你,是你自寻烦恼。”
常洪嘉面色惨白,独自站了一会,嘴里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谷主与我有救命之恩。”
魏晴岚双眼一闭,再不愿搭理他。就这样囫囵睡了一觉,睡醒之後,天色已暗,常洪嘉还站在原地,扶著树,衣衫单薄。
那妖怪看了他几眼,又去看头顶明月。常洪嘉似乎也在观月,一听见衣衫摩挲的声音,就匆匆回过身,行了一礼:“谷主。”
魏晴岚歪著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当真古怪。”
常洪嘉正要含笑作答,魏晴岚已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重新合拢了双眼:“你也歇歇。”
常洪嘉明知那人看不见,还是点点头,选了一根横在半空的断竹坐下。头顶月华满天,照得竹林空幽,草覆银霜。不远处,魏晴岚安安静静地闭著眼,每一根发丝上都泛著光泽,清隽出尘之处像极了谷主,仿佛三千年只是一弹指,狂傲不逊都被滔滔逝水筛尽,多看几眼,便舍不得睡下。
“洪嘉大概能陪谷主三日。”
他没头没尾地挑起话头,却许久没有下文。
幻境中纵饱餐一顿,豪饮一通,都作不得真。不吃不睡,只能熬过三日。
魏晴岚垂著眼睑,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常洪嘉等了又等,直到一夜将尽了,才低声续道:“明天再逗留一日,也该够了。过完这十二个时辰,谷主就随洪嘉回去吧。”
第九章
那妖怪睁开眼睛,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兴致缺缺地晃晃脑袋,松了松双肩後颈的筋骨:“我在这里有吃有喝,逍遥自在,就算要去别的地方,也得是我大胜一场、打得他鼻青脸肿的时候。”
常洪嘉拘束地坐著,一颗心沈在谷底,连笑容也显得黯淡:“一动不能动,还说什麽逍遥自在。”
魏晴岚大怒起来:“我说是就是。我饿了,自有人把饭送到嘴边,想吃粥吃面,自有人去做,无论如何破口大骂,第二天又会来陪我说话解闷,就算被缚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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