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善武。”
“胡说,他不善武。但他喜欢新军,他骨子里流的血,是新军的血。你是螭儿手下唯一的新军将领,日后你与太师等,定是泾渭分明。若是旧军复辟,无异于梁国自毁也。你要记住,到时候能助你革新梁国的,保住新军的,一定是解儿,而不是别人。”
季未缓缓地点了点头。
“寡人老了,随着寡人征战四方的那些人,大将军,丞相,都老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你是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梁王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身旁一个盒子:“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么?”
季未望了一眼,道:“臣不知。”
“是虎符!”梁王目光灼灼,“只要你发一个誓,终其一生,保解儿平安康健,以革新梁国为己任,寡人就把它给你!”
季未这才明白了梁王之意。从前的许多筹谋,在英明的君主面前,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季未行大礼道:“臣季未指天发誓,臣有生之年,不让人动公子解半分,保公子解平安康健,以革新梁国为己任,若有违背,天理不容,皇天后土共鉴!”
“何不用剑?”梁王慨然道。
季未拔剑,嚓的一声,金属嘶鸣:“但若违反,犹如此指!”剑光一动,季未切下了自己的左手小指,鲜血满刃。
梁王喝了一声,“上书。”话音一落,立即有内侍搬来小案,上面有空白绢布一面,季未以断指写完了血书,双手奉至梁王面前:“大王请阅!”
梁王看了一遍,道:“好!好!”梁王抬眼,朝门口唤一声:“解儿,进来!”
公子解推开了门,趋步再一次来到了梁王身边。梁王慈爱地看着公子解,指了指包裹着季未断指的血书:“解儿,拿着,收好了。若是有一日,季将军有违此誓,你当昭告天下。”
“是,”公子解将那血书收入怀中,又转过身来,对季未拜了一拜:“将军,今后,解将与将军共谋梁国大事,共筑革新。”
季未向公子解对拜还礼。
梁王拍掌三声:“来人,上大将军印,本王拜将!”外面立即有寺人鱼贯而入,端上礼服与祭品。梁王看了季未一眼,道:“你父亲是个妄自尊大又忘乎所以的人,你不一样,寡人对你寄予厚望,你要好好地做。”说着梁王伸手拍了拍季未的肩膀,“出去之后,虎符既然交给了你,你当安抚诸公子,换防内宫,然后让螭儿进来见我,寡人有话交代他。”
“是。”季未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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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崩逝,谥号武,称梁武王。宫中尽缟素,武王的妃子们昼夜哭泣,公子们一片戴孝。可宫殿终将迎来它新的主人。
梁王螭在宫中举行了登位大典。大将军季未命一部人马扼守与魏国接壤的雄关,遥遥虎视,以为钳制;剩下一部则换防了京城卫戍与皇宫的禁军。
梁王螭一身纯白大袍,金色大冠,七龙缠身,玉璃为带,金丝为履,在众多旧族老臣与新军将领的共同簇拥下,在众多弟弟的追随中,缓缓走上了王宫一级一级的阶梯。在祭告上天的时候,季未注目着他;在接过王玺的时候,季未注目着他;在宣召众大臣的时候,季未佩剑站在他身侧。
内宫的帷帐落下,梁王螭解下了戴了一天的王冠,沉重地放在案上,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累了?”季未上前问道。
梁王螭摇了摇头,眉目间却有疲惫,季未伸臂揽住他的肩膀,梁王螭阖上了眼睛,在季未身上靠了半晌,这才缓缓睁开:“寡人去月华池洗洗身子,你要一起来么?”季未弯下腰,一把将梁王螭抱了起来,向月华池走去……梁王螭再一次闭上眼睛,靠在季未胸前假寐。
温泉水边一片雾蒙,有侍者上前,为两人除了衣衫。池水温热柔滑,身体泡浸其中后,四肢百骸都仿佛缓缓地舒展开了。季未在水中一边为梁王螭揉着肩膀,一边问道:“那日,先王召大王进宫,可交代了什么?”
梁王螭露出一段白玉色的手臂趴在石上,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轻轻地道:“先王交代寡人,当平衡新旧之势,安抚众人为上……”说着梁王螭转过身来,伸手抚上季未的脸:“若遇艰阻难行之事,便让大将军当先,寡人在后面看着便是。”
“是么?”月华池的雾气弥漫起来,季未唇间一片湿润,梁王螭笑着吻了上来。水雾中,两人的身体越贴越近……那一片朦胧里,季未一阵恍惚,目域下的雾色一片白茫,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日漫天飞雪……
白衣少年关切地看着他:“你身上有伤,怎么摔了?”
“小马折了脚。”他扬起头,说。
白衣少年笑了起来:“那你下次可要小心了。”
那时,季未如何想得到,那人如今会依在自己怀中,如此相拥。那个雪山中的影子,在热浓浓的雾气下,化了……化成流水,缠绕在身周。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季家的功业,先王的遗愿,有太多的事等待着他去做。要革新,就要立威于朝堂,要成为说一不二的权臣。刀光之下,有臣之威,无君之权。天下提起梁国,不再会说到梁王螭,只会说,有臣于梁。
与先王的那场谈话,开拓了季未的视野,点透了他从年少起就一直在做的事,不就是革新二字吗?一片新的领域展现在了季未面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建功立业。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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