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类事情,倒总可以解释为是府外朝堂之事,他不知晓,也说得过去。但先皇有几个子嗣这等大事,他自以为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如今竟怎能凭空多出一位王爷呢?父王与皇上已至如今这般境地,这定王又持何态度呢?他过去十几年都游离在外,如今突然回了京,是否便与这件事有关呢?
谢林岚越想越心焦,只觉得这些人一个个诡谲无比,担心他父王为人设计,落了下风。他心中也知道,这些连王福这等普通仆从都能知道的事情,他父王是绝不会不知道的,但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谢林岚心中有事,已进了顾樊书斋的门,也不知晓。心不在焉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在手里无意识地翻。心中叹道:“好冤家。如今我竟一刻也忘不了他了。”
想完,脸上又是一热。谢荣偃毕竟是他生身父亲,他方才口气竟与那艳情传奇中的闺阁女子埋怨心上人像足了十成十,可成什么体统呢?他将脸抹了一抹,才注意到手上已拿了书,又是一番臊,努力集中精力看起书来。
这书缝线都已断裂了,书页也泛黄的不成样子。谢林岚翻了几页,发现是一本草集,其中收录着多人做的策论。他读到其中“昇堂睹奥”一句,见“昇”字并未避讳,想来应是谢荣昇朝以前的集子。这种装帧粗陋的草集,谢林岚本不屑于也无兴趣读,但他刚翻的那几页,见字体各异,其中有的字体还相当稚拙粗陋,像是孩童所作,词句也不很通顺。他稍稍起了点兴致,又往下翻了几页。见一篇文章末署着“学生 顿丘 宋千里 拜撰”。
他一惊,宋千里?宋云修的父亲,那个朔方节度使宋千里?莫非是同名之人?他翻回那篇文章,又仔细读了一读,见字迹粗狂潦草,所发议论也空有莽撞之气,但终究不是胸无点墨之人。心中隐隐觉得这便是朔方节度使宋千里少时作的文章了。
他又迅速往下翻,见后面文章的署名有“丹阳 李林轩”“渤海 常德信”“平凉 卫昶”等,这些人他都未听说过,但见都是陇西人士。他起初心慌意乱,是从书的中间开始往后翻的,此刻已翻到了书末。又往前寻,翻到扉页,见上面题着两行字。
今时已无用,留与后来人。
这两行字笔画锋棱明显,书风遒媚劲健,实在是本朝开国以来难得几人的好字,与这草集中谢林岚先前看过的学生习作实在不在一个境界中。谢林岚勾起些好奇心,但并未找到落款来显示这两行字系何人所写。他细细品味这两句话:“今时......无用....后来人.....”竟品出几分玄妙意味来,越想越觉得心中一热。
他翻开这书第一页,又惊了一惊,暗叹:“好字。”这字与先前扉页上的字虽显见不是同一人所写,但在入目的冲击力上更胜于前字。扉页上的两行字,已有了藏锋和简化,字体结构也随性而为,是至臻境地后的道法自然。但这篇文章中的字,却用笔圆劲有力,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似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所书。谢林岚是见过当世大书家写就的帖子的,但心中觉得不能及这两幅字十之一二,不由得心驰神往,暗叹:“竟写出这样好的字。”
他心中已因这字生了敬畏,又读起这文章的内容来,心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生来十五年,在为文一途上,除了顾樊未拜服过任何人,此刻却才明白当年谢康公称赞曹子建“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的情感。然谢康公当年尚可自诩“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在这人面前,谢林岚竟觉得自己不如其万一。词彩华茂,粲溢今古之外,竟有一种极高的清华骨气。谢林岚心中又叹:这般高韵洒脱,是可雄视百代的了。
他仔仔细细反复读完了文章,尚觉不能理其精华之万一,又回过头去读了一遍,然后登时品出些新况味来,又更觉这文章立意高妙。然后又重新读。如此反复,一篇文章读完,竟已接近黄昏了。
谢林岚读完这一篇文章,心中仍震撼不已。天朝竟有这样的文人,天朝竟有这样的文人。他颤颤巍巍地翻到落款处。只见二字——
梁鸿
谢林岚手中书卷登时落地。他早该猜到的,陇西梁氏,三十六代望族。顾家如此一来,想起今日顾沅说起少年文采fēng_liú第一之人,想必便是他那素未谋面的舅舅梁鸿了。如此高才,这个第一,自然是称得的。
想宋千里如今已四十左右,这集子中收录的他的文章,所作时的年龄不过也大约是十五六岁。想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梁鸿如今也不过刚三十出头,想来这文章竟是他十岁左右时作的么?谢林岚叹息一声,才知道自己往昔骄傲自矜,如同井底之蛙。他拾起那文章来,细细抚摸,心中却纳罕:没想到梁鸿竟是这样一个人。
在他心中,梁鸿该是一力匡扶儒学正道,君臣忠义的清介文官,字体自然也该是方正顿挫,骨骼分明的,文风自然也是深刻厚重一流。没想到如今字迹豪放洒脱,不拘于时,竟然与草圣张旭这般山人羁客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兼笔走龙蛇,是天下气势。他暗道:“此人气魄,远在丞相之位以上。”
他心中百感杂陈,却想起父亲谢荣偃来,脸上有了笑意,道:“父王这样莽夫武人,少时可有这般文采?莫说作文章了,只怕诗词也未念过几首。”他这样说着,却蓦然想起那日在书房,谢荣偃借教诗之名二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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