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父亲也不想这样。只不过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他想要他的父亲,想要儿时曾经存在过的那种关系。想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他,想爬在他身上抓他的耳朵,想踩他的大船鞋玩,想吃他夏天给自己凉好的白开水,和他口袋里一毛五分硬币换来的雪糕棒冰。
张衎自己都知道很可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张衎的母亲是自杀而死的,而现在,他也不想活了。
33.种钱
没有任何让他高兴的事情。他一路负气地活到现在,无非是想求点真诚的关心和爱护,幻想着有一天父子间能冰释前嫌。可是现在不可能了,张翀的愚蠢毁了这一切。原本就是他破坏的,他染上毒品,也是咎由自取。就让他们去父慈子孝好了。
张衎打车到了人民大桥。桥下是滚滚的江水。这里是本市著名的自杀胜地,所以有时候还会有热心的老人守桥待跳桥者。不过今天,张衎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类似的身影。张衎贴着栏杆俯身往下望,冬天是枯水期,跳下去也可能不死,当然死的可能性更大。
张衎知道自己不怕死。可是当面对这一江浑水的时候,他又怀疑是否有这个必要。活着没意思,就必须要死吗?
小钻石在他外套后面的兜帽里。张衎把它取出来,拢在两只手掌中间。小钻石被江风吹得一哆嗦,张开猫嘴想叫唤,结果先吃了一口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张衎背过身靠在大桥的栏杆上,把小钻石放进外套里面取暖。这时候,他想到了宋云村。他把手上的戒指凑到小钻石鼻子前,小钻石立刻好奇地舔了两口。张衎决定,在宋云村彻底康复之前,不死了。
他虽然没有了希望,但还有责任。
春节前夕,在小钻石养出了一点肉后,张衎带它去做了节育手术。小钻石是一只小母猫,所以受的伤害很大,趴在窝里一整天都不怎么动弹。张衎也陷入半冬眠的状态,轻易不再出门。两人一猫,在同一栋别墅里,日子过得非常宁静。
张衎守着小钻石,把十五张粉红色的人民币往一盆兔子花的花盆里埋,晒台上被他弄得一地土。身后,宋云村精神奕奕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在折腾什么?为什么埋钱?
冬天种下一点钱,来年春天我就发财了。
宋云村当他无聊,继续在房间里活动筋骨。
应他的要求,房子里所有的镜子都已经被贴上了报纸,宋云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有时也会揭开报纸的一角仔细观摩自己的变化,希望好得再快点。不穿弹力衣的时候可以看见,伤口已经愈合,创面白得发亮,显出一种诡异恐怖的面相。他还需要再做一次整形手术。
那天是小年夜,张衎从超市回家,在进入小区之后开始被几个人跟踪。那些人大约有五六个,先是聚在小区大门后面的花坛旁边,见张衎进来便跟了上来。
这不是一个老小区,入住率不高,又都是独栋别墅,冬天的这个时段人烟稀少。张衎被跟了一段路,觉得十分异常,不由停下了脚步。他转身面对了这群人:有事吗?
你欠的钱可以还了。为首的男子告诉他。
张衎不说话,盯着对方看。他既不说我没借过,也不说你们是否认错人了,让那几个男人一时也颇诧异,在他们找茬的业务中,很少见这样镇定的路数。
我欠了多少?张衎问。
两千万。为首的男子扯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没有钱,给你们打借条行么?
刘哥,别跟他啰嗦了。一个染黄毛的混混憋不住了:实话告诉你,就是有人要教训你,你想想你得罪过谁吧
他话还没说完,张衎就开始跑,往物业公司的方向跑,那些人拔腿就追。张衎速度不慢,那些人也不慢,一前一后地进了物业大楼。他没有料到的是,原本人丁兴旺的物业公司,因为小年夜很多人提早下班了,整个一楼都空荡荡的,物业办公室只有一个女经理留守着。
她就成了这次围殴的唯一目击者。那些打手并不忌惮有人看到,只警告她不许报警,也不许离开他们视线。她就急啊,看那些人木然的狠劲,怕自己的眼前发生命案,又怕自己的公司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并没有要打死人的意思,觉得已经差不多之后训练有素地收了手。女经理吓傻了,怕出意外,却看到那个被打的年轻人撑着地坐了起来。他问那群人:是张泰兵叫你们来的吗?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然后拿出一张信用卡。
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些人看上去恐怖,但是下手并不真正攻击要害,不是寻仇的意思,真的只是教训而已。可是这种方式,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你只要告诉我,我告诉你密码。
你当我傻啊。
是我自愿给你的,她可以作人证,我也可以给你留条。这卡里没钱,但有十万额度。
最终那些人在确认密码有效后拿走了这个卡,并且给他了答案。雇他们的人不姓张,是市工商局的一个大佬。而张衎给他们的那张卡,就是很多年前张泰兵给他的。就让张泰兵给他们还钱去吧。
女经理试试探探地过来,询问张衎是否需要帮助。张衎虽然很疼,不过还好冬天外套厚。他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没有大碍,就谢绝了女经理的帮助。没事了,你去忙吧。他告诉人家,然后慢慢走出了物业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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