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微闭着眼,轻哼一声:“这个时候了,她不满意也得满意。”想了想,他张开眸子又问,“警署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么?”
秘书回答:“上午我们派去报案的人,他们都已经接待并立案了。但可能当时这些事情做得太隐秘,报案人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警察想要查清楚恐怕需要时间。”
赵构讥讽一笑:“这种事,能不隐秘么!再和大哥生前的近侍打招呼,威胁也好、许诺也罢,务必让他们向警察开口。”
“是,殿下放心。”秘书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地求证,“殿下,这毕竟是皇家的丑闻,将来都公布出去真的好么?”
赵构却毫不在意:“丑事是大哥做的,与我何干?说来我还要谢谢他干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变态事,给了我机会。公众并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皇室,相比之下,一个敢于承认错误、开诚布公的政府更有亲和力。”他嘱咐秘书,“不要阻拦媒体有关大哥生前丑闻的报道,任他们去描。另外,把重点引向‘无情是受害者、其行为出于自卫’,淡化他杀人的事实。”
“明白。”秘书开始发信息传达命令。
赵构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让人替我草拟一篇有关制度改革的讲稿。过几天大哥做的那些事情曝光,内阁必推我代理王储,到时候公众面前,我该有一个反思和改革的态度。”
阳光照进病房,虽入了冬,进到房间里那一部分,却是暖融融的。
王储赵桓死后的第二十天。
电视里正在报道新闻:
赵桓为前任国王和现任女王的次子,十岁时,女王即位,其兄长赵楷为王储;二十五岁时,他勾结蔡京等国家重臣,设计陷害兄长成功夺其王储之位;后来,女王身体也日渐不支,便将很多大小事务交由王储办理,从赵桓开始学着处理到现在接手了大部分国家政务已近二十多年;掌权期间,赵桓滥用职权、勾结大臣、铲除异己、操控内阁,并主持推进了一系列于经济秩序无济却谋私利己的政策,给社会正常发展造成了一定的负担;他本人虽是枪击命案的直接受害人,但他生前这些违背国家法律的行为正在由上议院的法官们组成的独立调查小组展开调查审理,目前已在调查取证中的罪行包括他曾用谋杀、栽赃等方式排挤包括学者兼前财政大臣成鼎天在内的许多有能力却不为其所用的官员,还有他为满足其个人的性变态心理而指使手下杀害无辜公民等很多令人发指的行径。该案件将于五天后正式开庭审理,被告人赵桓已故,但陪审团仍然会根据事实判定他的罪行,依照国家法律裁夺。
一桩桩,一件件,随着他的死亡,都被曝光于青天白日之下。
女主播用纯正的播音腔读着这些新闻稿,方应看站在无情床边,两人就静静地盯着电视,听了好一会儿。
然后,方应看问无情:“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不,从来不是。”无情没有任何犹豫地否定了,他望着电视里调查委员会的法官们听证取证的画面,暖软的冬日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照在他的侧颊上,像画一般宁静。
“我只不过是个满手鲜血的复仇者,从来不是什么涤清荡浊的侠士。我不高尚,也没有什么人是高尚的。”他微微扬起脸去看方应看,玉白的肌肤,阳光揉碎了混入眸中,美得不真实,“人心太丑陋了,它能轻易让那些被称颂的品德变得不堪一击。”
太悲观了。
方应看并不想听他说这些,于是,他弯腰在无情的唇上轻啄一下,阻止了他:“等这件事情过去,我就带你到国外去。”
其实大多数时候,无情是一个妥协者,他眨眨眼睛,说:“好。”
屋里这两个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忘掉了昨晚医生说无情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坐飞机的话。
一切似乎还是最初的模样。
方应看看着他,忽然想:时间就这么停止了该多好。
或者,于光影中,就这么静静地听时光流淌的声音也好。
电视的画面切到那天赵构演讲的回放。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赵桓暴毙,赵构在国家惶惶时站出来发表的演说为他迅速集聚了大量的人气和支持率,随着在公众面前出现次数的增多,他对一些弊政痼疾直言不讳和坚决改革的态度更是赢得了这个国家里年轻人的好感。如此很快,他便再不是那个“呼吁调查”的角色,而是作为代理王储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组织者”、“发令者”。
节目里的主持人评论说赵构也许能为这个国家政坛注入一股新鲜活力的血液。
然而无情瞥了眼窗外的刑警,却对方应看道:“赵构亦非善类,你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了。”
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和坐在他床边的方应看听得见。
就像方应看不需要知道无情用了什么方法杀掉赵桓、他只知道杀掉赵桓的人是无情一样,无情也不需要知道方应看是什么时候和赵构做了交易,他只知道交易中一定有一条是不再追究他刺杀王储的罪行。
方应看明白他的意思,他反握住无情的手,回望他清澈的眸子:“你都说这是个遍布污秽和丑陋的世界,我又能到哪里去找一个如此处这般干净的地方呢?”
无情轻叹:“世叔曾与我说,要在自己还有选择的时候,选择离开或是留下,而不是等到没有选择的时候,让自己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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