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生活让我好生满足,谁也不去想,哪儿也不去,夜深人静时,有海德格尔陪我聊天,在他的《时间与存在》里懒懒地滑行。不去想自己是化了蝶的庄周还是醒成庄周的蝴蝶,什么都归于静默。德国的大学生们虽然非常地擅于思索,但他们于毫无定性的美国人不同,倒有几分像我们国内的学子,很乖,努力地听课,问题很少。即使我知道他们一点也听不懂“子非鱼,岂知鱼之乐”这类的东方玄学,但我还是本能地让自己不停地说,从诸子百家到朱熹的理学,从邹衍到王阳明,让自己沉溺在中国泱泱五千年的哲学史里。在历史面前,自己渺小的生命里渺小的悲伤实在是微不足道。也许是习惯了我的天马行空,学生们听不懂就会很主动地去查书,魏玛有一个好去处,她的图书馆据说是全欧洲藏中文文献最为丰富的一个。究其原因,据说是因为歌德,在魏玛,到处是歌德的影子。
我没有去找易寒,虽然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他。他的面无表情,他苦苦守候的天使的愿望,被我一不小心打碎以后,反而让我更了解了他。也许,慢慢地,我也会像他一样,面无表情地生活着,观察着在我面前的芸芸众生,不介入他们的喜怒哀乐,也不让他们介入自己苦守的生活。这种感觉尤其是我在讲台上望着低头的一片金发时深有体会,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像易寒一样,完全封闭自己,当那些在金黄色下面碧绿的眼睛饱含着求知和好奇望着我的时候,我便会恍惚起来,好像看到一大片向日葵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
一日清晨,碰到旧时的房东,热心但不失距离的日尔曼老太太。她拿来一匝信,除了几个在国内的同学,便是小耶的。他已经不再用那种看起来像是打印出来的字体给我写信,那一手漂亮的魏碑方方正正的硌着我,依然是那样的淡漠的口气,谈谈天气,谈谈生活,偶尔还会提及母亲的工厂似乎遇到一些麻烦,只是,我从没好好地把信看完,所以对内容便不甚了了。常在学校的绿地上读信的自己,感受着阳光充沛、绿树成荫,信中的生活却变得遥远,小耶的口气还是一贯的淡漠。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仿佛生活就应是这样的。
没有回信,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想是自己甩开他的手,那一瞬间,发现面前这个人骗了自己整整八年,八年,一辈子有几个八年?那一刻,对他的感觉是复杂而迷乱的,爱与恨摆在自己心中的天秤上,一不小心便歪了。爱有多深,恨有多深这种傻话不可信,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无法原谅他的,也无法原谅自己。八年时间,他可以跳出来说清楚,告诉我他爱我,也许,我便不会让自己陷入对游青的那种同情多于喜欢的情绪。他应该是可以了解我对于世俗的不顾忌,什么同□□异□□都无所谓,就像我姐姐说过的,能找到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是很不容易的。现在想来,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记得他软软的脖子,略为空洞的眼神,还有那种柔软而坚毅的气质。就算现在他不恨我,我也不能过自己这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没发现小耶喜欢的是自己,为什么在他告诉我他要离开的那一刻我没有挽留,为什么会不知道他左右手都写得一手好字,为什么……将他的信遮在脸上挡着,让阳光透过信纸照在脸上,很温和很舒服,让自己就这么睡去,睡到那没有梦的地方去。
渐渐地,小耶的信越来越少了,而我也在德国生活了两年。老是单身的自己开始让学生和教师们开始产生怀疑,虽然不像国内那样,到了这个年龄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话,不少大妈大婶已经慌得四处拉人来相亲了,生怕中国就因此人口锐减了似的。我的教授,好老头儿,最近常常来找我聊天。德国人的教养让他无法明白地问我是否已经有了相好的,便绕着弯子天南地北地聊,想着如何把话题扯到关于我隐私上。于是,和他聊天变得无趣,因为常常会冷场。很想感谢这个有着黄昏一样的天空的眼睛的老头子,可是,他的好意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在德国,同性恋是那么正常的一件事,我一个大龄青年,工作不错却至今单身,自然地会让人想起这种事情。慢慢地,开始有人来找我,透着好感的,透着好奇的,甚至透着yù_wàng的。我始终离他们远远的,也许是易寒的态度感染了我,对于快餐我是不屑吃的,不管多可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在国内,很快便会流言满天了吧?有一天我看见两个学生在课堂上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再很做作的交头接耳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在这个学校里呆下去了,我想要的平静已经不可能找到了。向老教授告别的时候,他问我有什么打算,我突然想起在电影里里看到的一句话,未来,是一直来一直来……我打算到处走走,看看,等着这个一直来一直来的将来。
在我要离开魏玛的时候,想给小耶写了一封信,将这两年来沉淀在心里的话告诉他,很突兀地想到那首《点绛唇》——“常忆青,与君依依解笑趣。山青水碧,人面何处去?人自多情,吟吟水边立。千万缕,溪水难寄,任是东流去。”便默了下来,发现好久没写中文的自己,字迹像虾球一样扭成一团,提笔开篇才发现自己有好多东西压在心头,却写不出来。于是便将这两年的生活慢慢地写下来,平静极了,没有相思,没有难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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