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有那么一台仪器,”他悄声说,“把我从这个自造的、该死的困境里拯救出来,让我不必每天花费最大的力气假装一切正常,假装并不是一个每时每刻满脑子都是你的疯子……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只消有我对你的感觉的一半……不,只要四分之一,我敢说我们就能成为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一对人。”
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好像抽泣的声音。克里斯这一吓非同小可,差点从椅子上一屁股滑坐在地下。他回过头去,看见舒尔茨太太站在门边,拿一块带钩织花边的手帕擦着眼角。
“噢对不起,我亲爱的克里斯,”她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说话的……沃尔夫冈让我来叫你去吃午饭,刚刚走到这里,就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哎呀呀,那些真是太动人啦。”
克里斯满脸涨得通红,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外走。舒尔茨太太在他身后以一种深受感动的声调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完全不用担心。萨拉是我的孩子,我敢保证,她会很高兴听到你刚才说的话……”
克里斯正走到了楼梯口,腿一软,几乎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德语中“je su“(寻找某个人)有“寻找另一半”的意思,因此征婚/征友广告通常都以“er su”(他找她)/“s ”(她找他)为标题(当然也有“他找他”和“她找她”)。这里的“某个人”是阳性词尾,指代一个男人,是双关询问对方取向的意思。
☆、2
“ads,
ut s.
tu cu
dulres.”
克里斯战战兢兢地听着,努力在那些连绵不断的音节里辨认出一些他理解意义的单词来。——他记得上次这么做还是在十四岁参加坚信礼的时候,当时他十分犹豫,到底要不要像他的死党马提亚斯一样坚定地拒绝受信,从此跟天主教会断绝关系,但他的母亲笑嘻嘻地鼓励他去参加:“完了你就能从你父亲那家人那儿拿到坚信礼的礼金,很多的钱。当然,我们都知道那些事儿毫无意义,但是有钱拿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的母亲,有着亮丽金发和模特儿一般迷人身材的母亲,这会儿应该是在加纳列群岛的某个海滩上晒太阳,跟她的新丈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第五任)在一起。
而他坐在这里,一旁的壁炉烧得通红温暖,把烤苹果和焦糖的香气一阵阵传来,面前是带有枞树图案的桌垫,白底蓝花的迈森瓷盘边上搁着闪闪发光的三套银刀叉,烛台上点缀着绸制花环……以及穿着考究、正襟危坐的一家人,一起倾听着不知所云的拉丁文。
“ cibuus rvis,
tu dedera.”
舒尔茨先生洪亮的声音在厅堂里回荡。他是个宽肩膀、红脸膛,身板笔直,一头花白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先生。克里斯注意到他的双排袖扣上的图案,像是个家族的绶带,小手指上甚至带了纹章戒指(他之前只在博物馆和电视剧“美第奇家族”里看到过那玩意儿)。他左手坐着的是一位圆脸的、相貌和善的小老太太,埃莉诺姑婆,穿着灰色羊绒套裙,手腕上带着一个编织精巧的小圆手袋。右边则是罗伯特舅舅,一位瘦削庄严的老先生,穿着三件套的西装,打着领结。再往下是一对胖胖的中年夫妇,萨拉的本尼堂兄(或者表兄)和他的妻子米兰达,两个目测年龄在十到十二岁之间的双胞胎男孩子——克里斯忘记了他们的名字——在桌子底下悄悄地传递着什么,一张uno纸牌?
有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把克里斯从心不在焉的状态里提拎了出来:他发现坐在他对面的萨拉张大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舒尔茨先生已经转向了他:
“unis suis.”
克里斯张口结舌,所有的拉丁语词汇——他会的和不会的——在他的脑袋里变成了一堆乱糟糟的麻雀,逮住了这个又飞走了那个,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et s ribus suis. ”
萨拉说,一面在桌子底下又踢了他一脚。
克里斯松了口气。不等舒尔茨先生再度转向自己,他便急急忙忙地开了口,惟恐那几只好容易聚在一起的麻雀再度四下里飞走。
“et bussis*. ”
萨拉又踢了他一脚。克里斯觉得等这顿饭吃完的时候,他应该就需要一副轮椅了。
祷告终于结束了。谢天谢地,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他在心神不定中把前菜和主菜的餐叉给弄反了以外)——这主要归功于吃饭过程中所有的人都一言不发,有效地杜绝了克里斯继续说错话的可能。尽管如此,克里斯还是觉得艾尔伯特·爱因斯坦很应该在他那个关于相对论的著名譬喻里再加上一句:“……还有一些时候,你会想象宁可抱着火炉一个钟头,也不想在这种时刻里呆一分钟。”
直到咖啡和甜点端上来的时候,舒尔茨先生才再度开口。
“我们非常高兴你来我家过圣诞节,克里斯。”他和蔼可亲地说。“通常我并不赞赏萨拉把朋友——我是说,不是所有的——带回家。但据我们的了解,你是一个教育良好、品行正派的青年,一个天主教徒,正是我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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