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谦几天前就开始默默筹备,他亲自酿了糯米酒,在心里算计做哪些菜,哪些菜是有点特色的,是在不动声色无知无觉地示好。
封越也在向他示好,无知无畏地和他折腾了大半宿,他只进不出照单全收,叶谦不够他也不够,叶谦够了他也够了,次日腰酸软地差点起不来床。而叶谦则是早早起床。因为封越的家人中午要来吃饭,菜要早点准备起来。山野田间的清晨缭绕着淡淡雾气,地里蔬菜打了霜,叶谦摘完一篮子菜,手指冻出了粉色。
阳光也渐渐展露,破开淡白迷雾,白霜融化成露水,在浓绿叶瓣上滴溜滚落。
提着篮子往回走,田埂上是茫茫的一片,鲜少人影。耳边隐约传来声音——“dr.ye——”
叶谦脚步顿了一下,他的听觉很灵敏,但仍旧怀疑这是幻听,因为这里没有人会这么叫他。
“叶谦,叶医生!是我!”那个声音铿锵有力,回声在田间萦绕。
叶谦朝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我是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啊!您还记得我吗?”那人人高马大,奋力挥舞双臂,身上敞开穿着件军绿色羽绒服,帽子上镶着一圈厚重的白色边毛,衬着一张明显不是亚洲人肤色的白脸。
随后伊万停止挥舞双臂,似是确认了那是叶谦,猛灌了一口手上的二锅头,鼻尖和面颊透出了淡淡的红,转身将一辆小自行车扛上肩头,朝叶谦飞奔而去。
乡下的早市是淳朴而热闹的,叶谦拎着他内容丰富的菜篮子,闲庭信步地购买包子豆浆油条。
伊万扛着自行车,在人群中显得无比高一般招惹视线,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东张西望。
叶谦回身,示意他将自行车放下来,推着走,伊万晃晃然一笑,听了他的。
大清早,封越和花大大还在呼呼大睡,除去公鸡鸣叫,村里十分静谧。将购买的早饭和自己煮的粥端上桌子,叶谦和伊万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我不干那行了,那笔佣金够我过下半生。”
“卖命的工作,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安静地一边吃着热腾腾早餐一边交谈,仿佛一年多以前那场生与死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对于维克多,他是记忆中一道浓墨重彩的影像。伊万只是猝不及防,原本以为会是相伴一生的人,命运的安排却出乎意料,仅仅只是过客,硬生生地从他生命里剥离,极力挽留,只挣得心口一道疤。
“我这半年来老是做一个梦。”伊万说,“梦见维克多。”
叶谦又替他盛了一碗粥。
“……他对我说普通人的生活真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永远做不完的体能训练,不用每日担心朝不保夕,如果有来世,他想做个普通人。他还对我说,‘伊万,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想定下来过生活吗?’,我想了想,其实我也想的。”
他抬起脸,用碧绿的眼睛望向他,笑了笑,说:“叶医生,当初医疗队那些朋友都遇难了,这些年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原本只是想独自去找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就想来找你。”
略微顿了一下,他说:“所有记忆都模糊了,但是心底仍有一丛微弱的火种,大概就是那种莫名的,温暖的感觉,引着我想来找你。”
“……伊万,住下来吧。”叶谦郑重地放下筷子,“你所想要的温暖,在这里无处不在。”
中午时分,花大大和封越陆续起床,封家另外三口也陆续到齐,封越的父亲和叶谦、花大大一起张罗厨房事宜,封越的妈和姐姐则是与封越一起思索和研究伊万,伊万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介绍了自己,并展望未来。
封越的妈妈听完之后,说道:“你想找工作?我看你中文说的还成,说不定能去镇里中学当个外教,哈哈!”
“真、真的可以吗,我的母语是俄语,英语说得也还算流利……”
“哎!会三门语言啊,很吃香的!”
“就是,我中文写不太好,难。”
“慢慢学嘛!你在这里定居,周围都是中国人,学起来不麻烦的!”
“真的吗……”“小伙子品相不错,今年多大啦?有对象了吗?”
“……”叶谦在厨房隐隐听到这番谈话,忽觉心中柔软踏实,他感觉自己身上滋生出了几条引线,牢牢地将他与身边人牵连,封越,阿文,伊万,这些引线一道道铺展开,变得复杂繁密,形成一张网,让他与这个缤纷热闹的世界相连。
他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扯动着那几根线,别人能够感知他的存在或消失,同样,他也在感知着他们。这是一种温暖而精彩的感受。
这是一个好天气,午饭过后,叶谦封越带着家人去山上逛了逛,山都不是高山,枫叶还未褪尽,山上长着不少野果树,山楂橘子之类的,山顶还有猴子。花大大是外人,况且他正在赶稿期,也就不凑热闹一同前往了,伊万一夜未睡,在花大大的帮助下,收拾出了一个简陋的房间,倒头就睡了过去。五点多,晚饭就开席了,因为封家人吃完之后还要开车回家,封越也并不勉强爸妈住下,这里房间不够,住着也不舒坦,只催促早点吃完早些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叶谦早早就出了趟门,准备好了齐全的工具酱料,拿出腌制了一夜一天的食材,准备做一道烤乳猪。
晚饭其他的内容,换了封越、封越妈妈姐姐等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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