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监听器里清清楚楚看到,自1991年海湾战争开始,丘西就再没有去过学校,每天在房前屋后徘徊,总是坐在院子里的墙角下哭泣。饿晕过去以后,有一只瘦弱的大黑狗三次走近他,围着他转了三圈,伸出大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叫唤了*嘛。大黑狗走出院坝以后,大约离丘西有两丈远,又回过头,看了看这个院子,摇了几下尾巴,眨了几下眼睛,就走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傍晚,丘西醒来,身体就和一只青蛙差不多了,细胳膊细腿,大脑袋配一双呆滞的大眼睛,趴在地上哇哇叫。这时候,从竹林那边走过来一个男人,好像是丘西的亲叔叔,站在他的面前,丢下一件破衣服,三根红薯,四个土豆,大约能装三碗米的一个布袋子,这个男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弯腰,把东西放下后,就大模大样的走开了。丘西感激的望着那个男人走远,直至竹林把他全部吞没,他才慢慢腾腾的爬起来,捡起那些东西,进屋去了。
夜幕降临,屋子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丘西的身影。
爷爷死后,丘西一个人就住了这一阵子,在这一阵子里,他就像蒙上双眼的狗,在太阳底下四处乱窜。
一个孩子如果严重营养不良,就会失去该有的天真和鲜艳。丘西面对着伊拉克战争灰心丧志,呆滞不前,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冬眠算了。
那是秋天的一个中午,太阳还很毒辣,照得大地金灿灿的,路边草丛发出毕剥的响声,田间地头到处一派丰收的景象。家家户户正忙着抢收稻子,谁还在意一个快要饿死的孤儿呢?赵桂芝拄着拐杖,走得满头大汗来到丘西家院子里。其实,那已经不是一个家了,墙壁灰泥已经脱落的、破烂不堪的三间土木瓦房摇摇欲坠;要是李逵大吼一声,再一跺脚,整个屋梁都会垮塌下来。赵桂芝没有直接去敲丘西的门,而是坐在院里的一个石凳上,望着那扇被岁月熏黑的老木门,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贴在门板上破碎不全的门神画像,阴沉着脸,像有一肚子苦水,瞪着铜钱般的眼睛看着她和望着满院子的野草,敢怒而不敢言。画像周围是丘西曾经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的字,字迹的模糊,正如屋主人模糊的生活一样,看不到活出自由的迹象。
赵桂芝望着那忧郁的门神拖长声音喊了两声,“丘---西---,丘---西---。”
丘西躲在屋子里正睡觉,假装没听见屋外的呼叫声,也就没回答赵桂芝。
赵桂芝见没人搭腔,就把身体往前倾,**离开石凳,借手里的拐杖站了起来。也许是腿力不支,也许是双腿酸麻了,赵桂芝双手握住拐杖,弓着背,裤管不停的在抖动,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儿,焦躁的眼神时不时的抬起来望向那个老木门,嘴里还不停地抱怨:“这小子跑哪里去了呢?”
赵桂芝试着挺起腰,又挪动那两条僵硬的腿,慢慢走到门神面前,拐杖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腾出的手扶住门框,像孩子捉迷藏似的从门缝里往里看,嘴里还轻声叫着丘西的名字,屋里仍然没有人搭腔,她就愤力推了一把老木门,门没有上闩,只听嘎吱一声响,就像黑蛇张开可怕的嘴,赵桂芝却发出了关切的声音:“叫你半天也不知乎一声,这是睡着了咋的?”
她把着门框的手一直没松开,深怕摔倒似的。随着话音落,她一只脚就已经迈进了屋里,脖子好奇的往前伸,使劲儿张望,想看看丘西到底在不在家。
“嘿---嘿---。”
两声轻盈的笑声,不但安慰了忧郁的老木门,而且太阳公公也笑得更灿烂了,从瓦缝里照进来,星罗棋布的洒在地面上。赵桂芝随之来到一张半身不遂的桌子旁,一只手按住桌角,一只手握住拐杖,忧伤的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像保险公司车辆定损人员遥望撞得面目全非的车一样幸灾乐祸。阳光像千万只箭从瓦缝里射进来,落在凹凸不平的屋面上摇晃。可以说天上有多少星光,屋面就有多少泥坑,还泛着潮湿的印迹,那是雨水的杰作。筛孔一样多的星光使赵桂芝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她不得不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使自己得以镇定。她又情不自禁的用手心手背在眼帘上抹过以后,留下波光粼粼的长江和黄河在那里哭泣,然后慢慢地走近三口锅的灶台:大锅上方有一个大洞,椽木朽烂瓦片脱落所致,把下面无辜的大铁锅砸了个稀巴烂,留下一个黑窟窿,活像一只忧伤的眼睛瞪着这个冷漠的世界,挤不出一滴泪水。阳光从大洞里照进来,就像一把探照灯掉入深不见底的枯井,看不到一线光明;中锅里有树叶和灰尘,底部还有一圈锈迹,就像伤疤结了壳,还隐隐作痛;小锅里有剩下的米粥。与其说是米粥,还不如说是洗碗水,清汤寡水还散发出一阵阵酸味,几只苍蝇趴在锅沿贪婪的吸食。赵桂芝忍无可忍,就挥舞拐杖,苍蝇拐着弯,骂骂咧咧的飞走了,她顺手拿起锅盖,狠狠地盖上了一肚子心酸,站在那里自言自语:“该死的苍蝇蚊子,就知道欺负我们的孩子。”
第3章 心酸的眼泪
镜头转向秦岭山脚下——赤北空山小镇,后面对小镇有具体介绍。赵桂芝站在灶台前,看着这个满是伤痛的小屋,不知从何下手医治它的伤痛,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丘西躺在隔壁屋里装模作样睡大觉。他听见赵桂芝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痛苦和辛酸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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