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的记忆
2
比江瑶早到的同事都聚在一起讲灵异故事,这群人并非胆子比别人大多少,也许是因为对常人忌讳的东西接触多了,反而没那么敏感,一些灵异故事在他们看来反而是好笑的谈资。江瑶一边收拾工具一边侧耳听着,那故意装出恐怖氛围的样子和语气,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她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一个同事,“就你能吹,真碰到鬼,看你怎么办。”
“还用碰啊,咱们这儿到处都是,哈哈…”男同事顺着她的话开玩笑,继续吹道,“我要是见鬼了,先拿黑狗血招呼一顿,再来个什么…诶,不记得了。”
“行了,干活了。”
几个男青年陆续推了停放区的遗体过来,按照每具遗体的身份信息及家属要求给他们细细嘱咐一番,比如有的女逝者生前爱美,得给化精致点,穿什么样的衣服等。江瑶看了眼面前这具遗容保存完好的老年男性遗体,那惨白发青的脸让人有些发怵,她冷不丁想到了楚甯,那女人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眼就能判断出体质不好。
她的脑子里已经在琢磨起食谱,气血不足的人该吃什么,想到楚甯说今天还来,应该是附近工厂上班的人吧,也许每天都坐那趟公交只是自己不知道,那么今天再见的话她一定得嘱咐下楚甯,注意这方面调养。
中午母亲打了个电话来,让江瑶有空去相亲,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对象,家里都急,她一边吃饭一边含糊着答应,把母上哄好了才够。对婚姻这种事她反正一点不急,也没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跟男人相亲,结婚,她就忍不住心生排斥和厌恶。
仿佛她的这二十八年人生里有那么一段空白,没来由地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或者脑海里闪过一些碎片式的画面,无一例外都很模糊,想多了头疼。
“瑶瑶,今儿轮到你跟小林值夜班,记得啊。”
“哦…”
被人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的确轮到自己夜班了,多么大的挑战,几年来她都没有克服心理上的恐惧,要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回到殡仪馆,还有几具遗体等待处理,都是正常死亡的老者。
同事已经忙开了,江瑶换好衣服加入进去,脸上的神色转而庄重肃穆,又开始了重复循环的神圣仪式。
她用一块蘸有福尔马林的纱布对老者的脸进行清洁,从冰柜里推出来的遗体多半凉得刺骨,尤其这天气,没多久江瑶的手指就通红一片,指尖隔着纱布触到遗体冰凉的皮肤,总会忍不住心头打颤。
好冷,好冷,她不是早该习惯了吗…
“瑶瑶,你没事吧?”
年长些的女人叫李兰,是江瑶同事也是她师傅,干这行快十年了,人人唤她兰姐。兰姐心思细腻,反应敏捷,对待工作认真一丝不苟,平时没少照顾江瑶,体恤她一个年轻姑娘克服恐惧不容易,见她状态不太对劲,停下了手里的活,“是不是不舒服了?你先休息一会儿,这有我们呢,别勉强自己啊。”
“我没事…就是手有点冷,兰姐,不用担心我。”江瑶冲她眨眨眼,回以感激的笑。其实同事们已经很体谅她照顾她了,她怎么能总麻烦别人呢。
李兰迟疑地点点头,不放心似的,又忍不住瞧了她几眼,好像欲言又止。
其实是江瑶又情不自禁想起了楚甯,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那女人清冷忧郁的眼却让她深深记得,凄清冷寂,哀怨多愁。还有她的手,凉得让人心疼,多半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家伙吧…
“瑶瑶,镊子给你,夹下那个棉花。”
耳畔是同事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回过神来,江瑶被自己方才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搞的,就心疼起一个算起来只能是陌生人的女人了。可这股发自内心的怜惜和悲悯,又是那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有过。
江瑶用镊子夹了一团棉花,将逝者眼内的脏污擦去,再擦拭口鼻,进行填塞。然后她用画笔蘸取了一些肉色油彩,利索地刷在逝者脸上,遮盖住一些斑点,再打点腮红,描上口红,一张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有了些生气。她抚了抚逝者脸部皮肤松弛的纹路,好让遗容看起来更自然,最后,她用梳子蘸些头油,将逝者那头凌乱的白发梳理平整,再戴上帽子,那张脸就像睡着了一般。
因为逝者是老人,且是自然死亡,身体和面部没有什么损伤,处理起来步骤也简单,整个过程江瑶的动作轻柔而细腻,对每一处细节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投入进去就是全神贯注。
等遗体推出去让家属准备追悼会最后的告别,就该火化了,也没江瑶什么事儿了,她和同事被家属们一遍遍千恩万谢,心里略微的不适也消除了些,反而感到欣慰。
让逝者以最完美的样子被送上最后的旅途,这份工作的意义也许在于对死亡的正确理解,江瑶偶尔会感到自豪,自己和接生护士们一样伟大,一个迎接生命,一个送别生命。
生与死是亘古不变的永恒话题,要解读它们二者的关系,是对人生历程的理解,死从来不是生的对立,而是生的一部分。
有死才有生,有生才有死。
“不是说还有一具溺水死亡的遗体吗,在哪儿呢赶紧推过来,早点处理完免得拖到天黑。”下午快下班了,就听见李兰和其他同事的说话声,也许考虑到今晚是江瑶值班,又不知道逝者的家属做了什么要求,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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