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我叫他:爸爸。
一点点出来。
“吴邪,吴邪!”他变得激动起来,哽咽声也越发明显,他似乎整个人都扑在了门上,手在上面轻轻拍打,焦急地对我说:“你不要怕,不要担心,爸妈永远都不会放弃你,你……你这孩子,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好吗?非要去什么地宫,你……”他连声叹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你们去过那么多地方都平安回来了,但不是每一次都没有意外,你看现在你不就……不过不要紧,你不要怕,没问题的,你会好起来。”
好起来?我到底怎么了?我很想问,又不敢贸然发问,我心里始终隔着一层屏障,它告诉我一切都是梦,是表演,这并不是我现在真实的生活,因此我不敢放肆,不敢在“爸爸”催人泪下的诉说中将情感的闸门打开。我们之间隔着这样沉重的一道大门,不但在眼前,更在我心里,我不确定这一切到底是真,抑或一场行将崩溃的幻梦。而我在这个梦境里,到底有什么意义?是命运安排我来这里做一场表演,还是按时给了我什么更重要,更深层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
我趴在门上,听外头那个男人的声声悲泣,突然有星星点点绝望的预感在心里升腾——爷爷教导过我,男儿不该轻易流泪,要坚强,我的父亲如果不是遭遇了重大挫折,甚至让他失去了希望,他为什么要趴在门上痛哭呢?很明显,他正在为我哭泣。
我到底怎么了?
“爸爸,别伤心。”我尝试放软声音,用我乏善可陈的情感表达去抚慰他的悲伤,他渐渐止住悲泣,对我道:“你安心,不要怕,我们都不会放弃你,包括张家那边……他顶住了很大压力跟族里协商,张家已经同意不会对你动手,放心。你二叔正和解家那边联系医生,不管怎么样都会尽力救你。”
救我?我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脑子感觉也很清醒,难道我其实是有病的吗?
怎么会……
“好了,我该走了,你好好呆着,别乱说乱动,越安静越安全。”门那边的男人要离开了,我耳朵贴在门上,听他的脚步声渐渐离开。我舍不得他走,浑身都压到门上,集中精力去聆听他那里传来的声音,在短暂的模糊后,我当真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我听到他拐过了一个弯,然后停下来,另一个声音飘进我耳朵里,大嗓门,粗犷又不失灵活,话语里似乎弹跳着火星子,这人一定是个大大咧咧急惊风的脾气。
“老吴,吴邪咋样?!”他急急追问。
哦,他问到了我。
“已经醒了,在房里走了两圈。”父亲回答。
我屏息静气,精神不敢有丝毫放松,我知道,只要一闪神儿,这些离我太远的声音就会消散掉,无法被听见了。
“他……”这个声音收起他风风火火的闯劲,小心翼翼地问:“他现在没事儿吧?”
“没有。”父亲答得很简洁,还有一丝不耐烦,似乎并不太想跟他面对的人说话。
“……对不住,老吴。”那个声音更低沉了,像斗败的公鸡那样垂下头,我直觉这是他绝对没给别人展现过的一面,“怨我,都他妈怨我……我要不开那道门,我要再慢点儿,吴邪也不会被那东西沾上!我,我他妈……”
“好了,王先生不说了。”父亲打断他,痛苦像烟雾那样从话语里漫射出来,将两人缭绕其中,“吴邪不怨你,我们也不,这孩子重感情,从来把朋友兄弟看得重,你们……你们一起这么久,铁三角嘛?他,他……算了,我们尽力救他就好。”
“好,好。”那个声音答得咬牙切齿,如果说父亲的痛苦像烟雾,而他此刻给我的感觉,则是要被山一样的痛苦压垮了,这让我对这个声音的主人产生了兴趣。这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后来我有了别的梦,从别的梦里看到他的形象,了解他的为人,我知道他是胖子,我最好的兄弟之一。
又一道脚步声靠近他们,第三个人来了,父亲和胖子都停下了谈话,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他开始说话,声音却更低,收敛得极好,似乎一切都在绝佳的控制中,从不会把什么泄露出来。
爷爷告诉过我,特别厉害的人就这样,控制力极强,这让我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听见胖子招呼他。
“小哥……”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是谁。
小哥。
10|
故事继续展开。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我发现自己正平躺在卧室的床中央,薄被在身上盖得规规矩矩,一切都是惯常的样子,仿佛昨晚那场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
昨晚……
这两个字一跳入脑子里,立刻将丝丝缕缕的迷糊全部赶走,我在一瞬间清醒过来,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昨天,爷爷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告知我:有位客人要拜访我们居住的山谷,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外人。这个人在下午抵达,让我吃惊的是,他和我梦里常常见到的男人长得一摸一样,不,不仅仅是长相相同,我能感觉到他就是梦里那个人——经常出现于我梦里的男人在现实中降临了。
这件事让我很激动,我十分期待和他接触。我从未离开过山谷,这世界上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此外更有隐秘的念想在我内心深处跳跃,我觉得自己爱他,我想跟他更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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