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和我第一次所见的不同,它变得更有生活气息了,床上铺着垫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边的桌子换成了更结实宽大的款式,上面摆着累累书本,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水杯、笔、文件夹等等一样不缺,还有几个药瓶静静搁在角落。桌前拉开的椅子上,搭着一件半旧的外套。
东面墙边摆着两个柜子,我猜里面应该放着衣物和生活用品,两个排气扇在它们上方不停转动。此外,离我最远那面墙上的门开着,通往洗漱间。唯一不变的是窗上密集的铁条,以及我手脚上的锁链。
我四下张望,这个房间现在看起来已被人住过一段时间了,带着我熟悉的气息,按照梦里的一贯逻辑,住这里的人应该就是我……我已经学会梳理分析这些梦境散乱的逻辑,然后将它们拼凑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根据我的分析,第一个梦并不是故事开端,而是中段,或者说是一个转折点。自从我在梦里进入这个房间后就不曾离开,我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像一个囚徒。
我从床上站起来,突然发现束缚我的铁链变短了,这让我的活动范围也随之收缩,我无法再扑到门上,将耳朵贴过去聆听外面的动静。现在,任凭我怎么往前伸,离紧闭的大门也还有一小段距离。
这让我感觉不太舒服,本能地感到有什么事改变了,变得比第一个梦里的情况更糟糕,毫无疑问这些铁链在束缚和防备着我,如今,防御手段更严密,意味着对我的监控也更严格,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我有什么更不妥的地方暴露了?
我站在房间中央思索,渐渐感到头上发昏,似乎有一部分的我离开了这个身体,从一个能够完全掌控自我的人变成了有限的旁观者——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这些梦境里,有时我的确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权,好像演员不允许脱离剧本自由发挥。每当这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行动,而不是按照此刻的真实想法做,如同正在背诵剧本。
这同样让我感到不舒服,我甚至开始怀疑……怀疑这剧本是早已被人演过的,一切已经发生,而我正在梦境中观影,身临其境地感受自己曾演出过的故事。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我无法可想,只能屏息观察自己的行动。我看到自己开始迈步,困兽在房间中走来走去,嘴里喃喃自语,不时伸手往头上拍打,要么就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我看上去很痛苦,也很焦躁。
突然,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他拍打着门,高声安抚我:“安静,吴邪,安静!别担心,药马上就来了。”
“……快点,爸爸,我要控制不住了。”我停下脚步,眼睛血红到盯着门口,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
“冷静点,冷静点,来了!”
门上流过哗啦巨响,似乎有无数锁链正被取下来,跟着是闸门扳动的扎扎声,门打开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涌入。他们戴着安全帽一样的头盔,前面却要多一层东西,并且拉下来遮住了面孔,身上是厚重坚挺的外套,衣领一直盖住下巴,手上也裹着扎实的手套,全身上下没有露出任一丝肌肤。
他们很快奔到我身边,一齐伸手摁住我,将我压到地上。我的身体依然颤抖着,看他们过来,本能地抬起右手,似乎想攻击其中一个男人。他显然是练过的,立刻往后一缩,正好躲开,然后反应敏捷地抓住我的手,用力握紧,我感到一股大力袭来,手腕被他牢牢箍制住。紧接着,他在头盔后面朝其他人发出沉闷的呼喊:“快,赶紧!”
另外几个男人配合默契地行动着。
轻微刺痛在我被捉住的手臂上炸开,我看到银亮针尖刺穿了我的皮肤,粗大针筒内,鲜红的液体正被推入身体。
13|
所谓真相正在一点点暴露出来。
药下去之后,梦里的那个我似乎逐步抑制住了方才濒临疯狂的情况,他的感觉直接传导到我身上,清晰明锐,一切有如亲历,我再一次猜测所有梦境都曾经发生,被时间熔铸成不容更改的客观。
我躺在地上,感觉一股清凉从手臂那里扩散开,迅速游走全身,将体内焚烧的黑色火焰荡涤得****净净,我知道自己正在恢复,只脑子还昏昏的,这让我的五感趋于沉闷,看不清,也听不明白,更说不出话,只察觉到浑身颤抖逐渐平息,发红双眼也恢复了清明的棕黑色——我眼前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血红,它们正被现实的色彩一一归位。
一直压制我的男人们始终密切观察着我的情况,他们把全身重量都压上来,尽全力控制我,只要我有一丝动弹,他们就会越发咬牙切齿。说来也怪,刚刚他们压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难受或沉重,然而现在,随着我逐渐恢复,几个人叠加的重量变得令人难以承受。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压断几根骨头的时候,他们似乎松了口气,同时放开对我的钳制,起身走开。
他们在房间入口处小声地交头接耳,不时朝躺在地上的我看看,然后摇头。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不关心,心里流过一股奇异的悲哀。
进入我身体的药物里似乎掺杂有什么奇特的东西,它是活的,带着痛苦与伤感的情绪,挟持我也跟着隐隐哀恸。
父亲急匆匆跑进来,跪在我身旁,担忧地看着我。我的视力已经恢复,看到他灰白的双鬓,额头上清晰可见的皱纹,还有因为过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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