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哈哈哈,前两日,张爷的轿到时,我磕了两个头,看到张爷鞋上有泥,立即替他抹掉,张爷一高兴,就赏我十文钱!你们看我买的这件新衣!」
有点衣不称身,但看得出确是新买的,难怪要死命炫耀一番。三四个人围着看的,眼中都是羡慕,起哄要追问更多详情。
「张爷?就是家里开布庄,纳了五个小妾,还每晚逛堂子的张老爷?听人说,他还想把倚红堂的翠娇赎回去做第六房。」
「唉,要是我有十文钱,我就先把肚子吃饱再说。」另一人说着就揉了揉肚子。
「哼,才十文钱,神什幺狗屁的气,老子当年就一次过得过一両的赏银!」一个老者坐在侧旁,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一両银如何的大,神情酸溜溜,同时又轻蔑自大,自言自言地缅怀老好的岁月。他说的事,旁人没听过十回也已听过八回,也不加理会。
开国数十年,朝中政经国事,以至平民生活都渐见安康,政通人和,京城一片歌舞昇平的繁华之象。城里汇聚了各地的富人,也开设了不少青楼妓馆,花街柳巷成行成市,附近几条胡同fēng_liú薮泽,生意兴盛。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路边也经常聚集了不少游民,偶有讨赏讨吃的,像叫化般。总有几个衣着还算光鲜的闲人,在此间打墩长蹲,一见阔人就奉承讨好,或直接伸手讨钱,或讨跑腿差事,以图些许打赏。加之低级娼家的男娼女妓浓粧艳抹,低俗的在大街上拉扯生意,要多恶俗就多恶俗。
但柳暗花明又一村,拐个弯,就会到达南春院,自是另一道风景。这许多堂子之中,近年办得最为有声有色、最风光,要数专门以男色作招徕的南春院。在南春院游玩一晚的花费足够寻常草民温饱一月有余了。这晚,一班城中富商大官正在祝捷宴客,把所有小倌的牌子都包起了,挥霍奢华。
在这个风吹人冷的雪夜,艳名远传的南春院传出丝丝奏和嬉笑声。堂子里的大厅和其他见客地方都灯光通明,莺歌燕乐。与此华灯相比,堂子的另一处同是光火熊熊,但却又灼热如阎罗地府。所说之间正是厨房。
贵客包厅,堂里各人都比平常更忙碌。厨庖一角,僕役磨刀霍霍,宰鸡杀猪。畜牲再嘶叫,亦无力挽。一刀见红,再加以拆骨剥皮,顿化为食材血污。即剐即煮,贪其新鲜嫩口。炉光火热,厨子浑身是汗,赤膊上阵,只穿一裆裤,在烹调各式鲍参翅肚。
子曰:「君子远厨庖也。」腹之所食虽为人生于世的根本,但庖室从来都是低三下四之地。世间之事,当以眼不见为乾净。厨庖见不得人如果└】..之处,足可与羞人之房事争一长短。当然,在此烟花之地,床第间的颠鸾倒凤却成了头等的正事。
一班龟奴把各式菜肴端到大厅,个个都精神爽利,眉笑眼开,皆因众龟奴僕役均有大利是作打赏。
「守深闺每日裏一人坐卧,
歎红颜生薄命愁多泪多。
一把甜美清澈的歌声,有如天籁一般,绕樑三日,令人听出耳油,听着就舒服。演唱的是京剧「拾玉镯」的选段折子戏。一腔柔情,把女儿家怀春时娇怯的情态唱得丝丝入扣。唱腔软绵绵,旖旎非常。
向大厅的舞台一看,只见台上有个粉雕玉砌的美人儿在唱戏,边旁有个京胡师傅在伴奏。那美人儿艳粧华服,如花似玉的娇嫩。手上虽无针,心中却有戏,满腔柔情蜜意尽化为宫商角徵羽等音阶。漂亮的脸蛋儿表情娇俏自然,形神俱备,把做针黹的怀春少女孙玉姣演唱得维俏维妙。
「对菱花不觉得标梅已过,
误青春到如今未结丝罗。
婉约动听的靡靡之音继续唱下去,细听,语音非男非女。再看,那玉翠似的歌妓原来是去了势的歌奴。在男孩子变声前将其已阉割,从此雌雄莫辨,可保童音,永存甜美清澈之声,非一般男女可比。但因要从少培养,而且把一百个孩子去势,也未必出得了一个好的歌奴,故又比寻常妓人骄贵一些,只间中接客,不比席间的小倌夜夜换新人。
台下一班小倌伴在一班贵客的边旁陪酒。当众位客人用餐时侍候在侧,在适当时候添酒,有时谈笑,有时奉承。
每个小倌都长得如花似玉、星眸皓齿的。一张张娃娃般的脸蛋儿手掌般大少,如画的面貌,长相固然标緻,皮肤光洁白滑如凝脂。手脚修长窈窕,纤若玉笋,是年少时独有的圆浑紧緻,青春稚气,孩子气却又妖娆挑逗。举手投足之间风骚蚀骨,穿着轻纱霓裳,花枝招展。当中有的作女装打扮,粉雕玉砌、蛾眉螓首的,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是男儿之身。
其中一个最为夺目的,面如冠玉,眼中秋波流转,眉如柳叶,弯弯的,就是会勾人,肌白胜雪,嘴角一粒小痣,妩媚风骚,极其美艳,穿一身海棠红的纱衣,千娇百媚,脸上神情高傲自信,看得出是当前最红、身价最贵的花魁,名唤玉馥儿。
玉馥儿伴坐在主家席中央的男人身旁。此男人约莫五六十岁。由花魁相陪,自是席上最有权势的人,其他在坐的达官贵人对其人皆表演得必恭必敬。
「文璆兄,你这次升官发财,果真是大喜。以后勿要忘了提携我们这帮好兄弟,哈哈哈。」由一个女装小倌陪伴的高个子兴高采烈说道。众人皆饱醉酡颜,两杯酒下肚,说话都比较大胆放肆,
「那姓杨的自命清高、目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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